【王喻王】您购买的罐头即将过期

【王喻王】您购买的罐头即将过期（1）

原著向退役后，目测清水无差
暴躁老王，在家挠墙 （扫把警告）
王队dbq！又把您写成了脑回路不太正常的某杰希。一本正经地写着沙雕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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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离家出走

二月底的风里裹着寒气，抬头却见几块不碍事的灰云散了，晚星明亮，夜空干净。

是喻文州会喜欢的夜晚。

没出息。下楼十分钟，不出一里地，脑子准又绕回他身上去。王杰希打心底对自己比了个不成器的嘲讽。这小半年他不光学会了冷战赌气，竟还学会了离家出走，可真叫他长本事。

不回家是危害婚姻关系的小型炸弹。

本周第三次接到“忙工作晚回去”的短信临时通知后，王杰希冷漠按下炸弹的倒计时，并通过明示暗示、软硬兼施的车轮战术对喻文州的良心进行了一番疯狂试探。然而，喻文州归家后继续顶着一张加班脸，对他的极限操作视而不见，任你挨个亮出刀枪棍棒，人家愣是闷声不吭充装成一块好脾气的软海绵。

王杰希觉得可能要完。

换作往常，喻文州一定能精准评估炸弹威力，清场后亲自走进安全半径，拿起他漂亮的小钳子轻巧掐断王杰希脑子里那根危险的触发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甩手把他扔进了黑咕隆咚的防爆桶，自己还顺道套上了防爆服。

所以王杰希只能跑路。然后随便找条黑暗隧道里一躲，气急败坏地把自己个儿炸了个稀巴烂。

眼见夜色一点点沉下去，兜里的手机还不吭声。王杰希不耐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儿，终于明白为什么说老男人的标配是冰冷墙角点上根儿烟，心酸往事趁早翻篇儿。可悲他没揣烟，唯独揣了一肚子心事。

等他总算摸回家去，喻文州已经睡下了，蜷着身子朝里看不见表情，只给他留了玄关一盏灯。

彻底要完，离家出走也唤不醒喻文州的良心。

某一瞬间王杰希甚至想把人直接从床上掀起来理论理论，最终还是爬上床躺平，被子蒙脸默默蓄力，盘算着明早一爬起来就把这个坏家伙拎出被窝，要么大吵一架，要么……服软道歉？





02 空气挥拳

第二天压根儿没等王杰希去拎，被窝早空了。椅背上随意搭着一套睡衣，喝过牛奶的空杯孤零零立在桌上没来得及收，玄关歪着一双换下的拖鞋。

喻文州居然起了个大早出差了，走得还挺急。

怎么都不跟自己提前说呢？这大周末的一想就又来气，王杰希对着手机戳戳戳，走了竟然也没发消息知会一声，这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

把手机往饭桌上一磕，王杰希拎起那只可怜杯子钻进了厨房，一看料理台上还摆着几盘昨天的剩菜。经过B市空气一整晚的烘干，碧绿菜叶已经蔫作几团扭曲的海草，油焖大虾活像半盘子古生物化石，特地给人做的白斩鸡也柴成了风干鸡。

这破天气，这破周末，不伺候了！王杰希把剩菜一股脑往垃圾堆倒去，掰开洗碗池水龙头大声冲刷着乱七八糟的菜汤油花和蓄力已久的坏心情。

一听到客厅桌上的手机响了，王杰希飞快抽了张厨房纸抹手，转身跑去抓手机。

他的王法和天理终于肯来了？

“总部安排我出趟差，最快明天回来，你在家好好的。”

内容简短，信息明确，充满说明了发送者心态良好情绪稳定。

王杰希一拳挥给空气，恨不能立马飞过去挤一把这块好脾气的软海绵，把它抓回来丢进洗碗池，去刷最油腻的碟。





03 都是地中海蓝的错

上次激烈争吵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王杰希扳着窗框使劲拉了拉，从哪天开始外边又变得那么冷了，连窗户都被冻住。

刚搬到一起那会儿倒是经常拌嘴。菜不合口，空气太干，路况拥堵，家务冗繁，样样都能演变成小吵的导火索。那时候喻文州事事挑剔，却唯独不挑剔他，他心里明白着呢。

王杰希站上矮凳伸手去掸天花板的浮尘，喻文州选的枝形吊灯是真漂亮，打扫起来也真叫他灰头土脸。

住在一起满打满算也有三年。起初那年，他们只不过在讨论退役后的出游打算，面对王杰希的“随便”“我都行”“听你的”死亡三连，喻文州忍俊不禁，说想要一个圣托里尼的蔚蓝假期，他故意打岔，问为什么度假还要去看蓝雨色真是退役了也不饶过我。*

后来蔚蓝假期变成每天晚餐时灰蓝色的落地窗景；从行李箱被拖进家门的那天起，蓝色B市地铁卡开始常住他的口袋，衣柜挂了他的蓝衬衣，盥洗台也摆上了他的蓝色漱口水，随即而来的还有薄荷味的早安吻。再后来温度计的蓝色盖子被拔开丢在一边，药片躺进手掌心，水壶嗡鸣声里夹着他心疼的责备；也曾在某个深夜任饮水机的蓝色空桶躺在客厅，两个吵得口干舌燥的人杵在桶面前互相推卸着责任。

那时候的喻文州多可爱啊。他宁愿喻文州梗着脖子上来对骂几句，小吵一架算情趣。

可最近情况完全不同。喻文州对家里的事不再挑剔不提意见，像是对他疲于应付，直接不回家了留公司加班。

王杰希把几团脏衣服塞进洗衣机，开始对着浴室墙上那条地中海蓝瓷砖泄愤。

当初说好贴茶色他非要贴地中海蓝，都是他的错，不耐脏又难擦洗，全是他的错。

喻文州对他的耐心和热情就像盥洗台上那块肥皂越用越扁。王杰希搓着满手泡沫叹气，他们的爱情也正在被流水冲走，然后灌进下水道，躺进废水池，等待着被烈日烤干，蒸发成云，降落成雨，抬头一看不知道是谁的辛酸泪滴。





04 旅行者2号

为什么他这么生气喻文州却一点也不在意。得找个法子给他气一气。

王杰希溜进书房，从书柜最顶格掏出一个纸盒往桌上乱撒，明目张胆地玩起了喻文州逛天文馆精挑细选带回家的航天模型。

旅行者2号是吧？你主子不陪我吵架，那我就只好来祸害你。

王杰希毫无头绪地在一堆零件里扒拉，拉着旅行者2号谈起了心。

你也被冷落在角落里好几年了吧？哎，你主子再也不是那个二十出头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了，也不会兴致一上来就把我往天文馆里带，拉住我手聊一路。

那时候的喻文州让人着迷，他能用最精简的语句生动描述他的星星们：戴英式礼帽的土星，拖着长尾的哈雷彗星，吊诡的脉冲星，枯竭的白矮星，太阳系漆黑角落里缄默了几十亿年的冥王星……也会兴味盎然地跟王杰希说起恒星被撕裂后形成的星云，探讨宇宙是否终将处于再无物质能量交换的大热寂中平静地死去……

而旅行者2号探测器的终身使命，是去探索更为广阔的星际，在万亿年地球消亡后，载着人类文明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漫漫远行。

无聊。拼完了也没人夸夸，毫无成就感。

王杰希举起旅行者2号端端正正摆上了书柜最顶层，收拾纸盒才看见签字笔留的一行备忘：

“Memo：巴赫《勃兰登堡协奏曲》BMV1047”

喻文州提过拼完模型必须第一时间播放它才有仪式感——旅行者2号随身携带的金唱盘“地球之音”里第一支曲子。

王杰希露出怀念的笑，不由自主地就要去点音乐软件，立马又狠心关上。

不放不放，打死不放。我很生气，我在赌气！

应该直接把图拍过去告诉他你那宝贝模型已经被我祸祸了，但是搞冷战凭什么要我主动跟人发消息？

天人交战一刻钟后，不争气的王杰希点进了自己满地长草的微博。

王杰希V：独自宅家半日的成果 [图片]

发表10分钟，转发2千，评论5千，点赞1万。

王杰希搅着泡面叉慢悠悠地滑评论，无非是粉丝夸他有趣，夸他心灵手巧，夸他退役老将良心未泯，竟然还知道时不时走一波仰卧起坐。

热评第一过分瞩目：

叶不修：寂寞老王，独守空房 [允悲]

层内众多追评更为瞩目：

方士谦V：寂寞老王，独守空房 [允悲]

苏沐橙 V：寂寞老王，独守空房 [允悲]

迎风布阵：寂寞老王，独守空房 [允悲]

肖时钦 V：寂寞老王，独守空房 [允悲]

是块彻底的点心方了：寂寞老王，独守空房 [允悲]

一叶之秋V：楼上你ID太长破坏队形

一枪穿云V：允悲是什么意思？

一叶之秋V 回复 @一枪穿云V：队长…你快被层主删评了

张新杰V：这层少天居然不在？

王杰希自行科普完“允悲”的意思，气愤地把泡面叉一掷，靠，有点想删博。





05 长白山天池

周末中午的健身房人不多，心情欠佳果然就该来挥汗如雨。

有氧二十分钟后，王杰希抓起毛巾抹着脸迈下了跑步机。

“诶，这不小王么，最近来得不怎么勤哪？”健身教练凑过来。

“嗯，忙。”王杰希顶着一张冷酷的脸回话，继续练他的卧推。

“再忙也得劳逸结合啊，”教练对着他比划了几下，“哟，你这胸，这腹，练得不错，挺漂亮的。”

那是。王杰希刚冒出点儿得意，只听教练又说：“但你这背不太直，是不是还有点高低肩哪？”

“有么，不能吧？”王杰希赶紧扭头打量自己。

“肩胛提肌紧张啊，”教练戳着他后肩一块筋，“胸腹练多了也该适当练练背，否则容易圆肩驼背。”

最近老在家盯电脑赶论文，是有些肩酸颈累。王杰希想象了一下自己圆肩驼背，还高低肩左右不对称，顿觉魅力值狂跌，嘴上却在硬撑，“谢提醒，我觉得我还行。”

“可不行可不行，”健身教练立马投来不成器的目光，“这你就真不懂了，嗐，外行看腹，新手看胸，高手可全都是看背！”

谁要看他的腹？谁要看他的胸？谁要看他的背？喻文州八成已经对他的肉体审美疲劳了！

教练从他复杂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有效信息，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我说你最近咋不来了呢，跟对象闹矛盾啦？”

有这么明显吗？王杰希怀疑自己的表情管理崩掉了。

“听我的赶紧操练起来，练出你这斜方肌背阔肌，按我方案增强雕刻V字线条妥妥的宽肩窄腰倒三角，保准儿没有妹子能够拒绝你。”教练说着就要给他来一波引体向上竖握窄握反握的正规演示。

“哎嗐你别走啊……”

“哦，其实我是来健身房冲澡的。”

王杰希迈开长腿头也不回，留给教练一个别惹我的冷漠背影。

“哎，健身不练背，迟早要残废。”被晾一边的教练小声叹气。

躲进洗澡间的王杰希也在小声叹气。床下不够乖？床上不够猛？难道这才是遭嫌弃的真实原因……

小隔间内飘满热雾，正伤心的某人忽然生出一点旖旎想法：那个人的头发最近好像有点长了，发梢松松软软，扫在颈侧应该会有点痒，吻总是湿漉漉的印上他胸膛，扬起下巴的样子太好看，看过来的眼神又纯又欲……

王杰希简直不要太想那个人，可人家压根儿不让他挨身子。这能怎么办？

跟人快乐完是全身心的满足，手冲后的贤者时间却只剩无穷的空虚愧疚。那可不，长白山天池泡温泉跟自来水冲澡能比？一股子消毒水味儿能比？能比吗这？

王杰希愤然关掉花洒，把满脑子邪念跟头发上的水珠子一并甩飞。





06 白桃罐头

“晚上出来吃烧烤么？”王杰希一通电话拨过去。

“哟，今儿个你怎么有空出来潇洒？”方士谦调侃。

“去不去？”王杰希正在厨房柜子里扒翻吃的，中午一碗泡面不撑时候，才出健身房就饿得眼冒金星。

“不巧喽，去不成，老婆回娘家了我得留家陪我儿子闺女。”

“你要二胎了？”王杰希记得他就一儿子来着。

“哪能啊，一个就够受的了。给儿子买了只小猫咪，他一口一个猫妹妹喊的，那论辈不成我闺女了么。”方士谦在那边笑嘻嘻，没一会儿又转了话音，“你今天啥情况，跟你家那口子吵架了？”

“没吵。”王杰希实话实说，听着却有那么点儿委屈。

“没吵？那你准又跟人散德行了。”方士谦斩钉截铁道。

可不是么，散德行。喻文州压根儿不和他吵，就他一人在那丢人现眼呗？

“你对人家好点儿，服个软认个错，人都为你远走他乡了。”

“嗯……我也想要只小猫咪。”王杰希闷闷地来了一句。

“你养不了。”方士谦想都没想就给他噎回去。

“那选只好养活的。”王杰希冒出点幼稚的坚持。

加菲躁，美短皮，波斯天天掉毛，狸花是只小淘气。方士谦昧着良心说了一连串小猫咪的坏话终于把王杰希这想法给摁死。

“还是先养好你家那条鱼吧！”

我家那条鱼游到别的海域去了。王杰希沉痛地挂断电话，掂着手里的白桃罐头窝进沙发。

这什么鬼东西甜不兮兮的？喻文州怎么会爱吃这口儿？算了，反正也快过期了，赶紧处理掉。

还没塞两口呢一个电话又进来了，王杰希看也没看按下免提，反正打来的不会是他的王法和天理。

“王杰希你怎么回事一直不接电话占线打不进我很生气！不对！我更生气的是你居然敢趁队长不在家偷偷拼他的宝贝模型？”

“在健身房，没信号。”

真是久违了听到这一气呵成的长句，退役后黄少天就很少联系他了，倒是他，偶尔会因为喻文州的事打过去求助。

“队长没在家你就闷声作大死，到底是你飘了还是你质疑本剑圣提不动刀了？！队长回家看到肯定很生气你就等着睡沙发吧……”

“你告诉他了？”王杰希心说我现在就躺沙发上呢，悲催的是喻文州可能连气都懒得跟他生。

“还没有！但我劝你老实一点，在家打扫干净地板洗好衣服多做好事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没说就好，先别跟他说，我是想当面给他个惊喜。”经他这一提醒王杰希恍然想起来，洗完的衣服还堆在洗衣机里。

“你骗鬼呢！我好心警告你再这么搞下去真的有可能失去队长的！不要以为人家对你的爱不会过期你别太自信……”

黄少天听起来愈加气急败坏，机智的王杰希及时掐断电话并打了静音。

王杰希揪着一团纠缠盘绕的衣服头疼不已，糟糕，忘了分装进洗衣袋，还扔在里面那么久，衣服扯开挂衣架上也捋不平整了。喻文州看到可能真的会生气，只是懒得跟他吵，谁叫他是个快过期的老男人呢？

快过期，快过期，老男人快过期！

睡衣上皱巴巴的小鱼歪着脑袋挤在一起，好像也在嘲讽他快过期。

茶几上快过期的罐头还直愣愣对着快过期的王杰希，让他恨不能甩手给扔楼下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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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死亡三连&喻队的圣托里尼蔚蓝假期 出自 吾友 @柏柠 的喻王分析文《他们这样相爱》，谢谢借梗~
感谢吾友阿韶陪吾扯大纲，脑的时候感觉剧情太沙雕了满屏都是我俩对着哈哈哈，写出来为啥就这么正经了我也很迷惑……总之文字是个有趣的东西。

【王喻王】您购买的罐头即将过期（2）




07 婚后共同财产

出门前他从喻文州抽屉里摸走一张银行卡。

他们本来在北边有套大房子，精装修，环境好，喻文州处处都满意，除了离公司新址不近，路上还堵。最后俩人就搬进了能让喻文州早上晚起二十分钟的简陋二居室。

王杰希原本不乐意把那套房子租出去，毕竟婚房，自己住都舍不得造。喻文州倒不介意，说租出去吧，空着咱们也不住。后来王杰希终于妥协，想想自己还得读几年书暂时没收入，吃老本总归不是办法，更心疼他一个人在外赚钱辛苦，多一笔房租拿在手里踏实。

平时都是喻文州来收租，当初王杰希坚持用他名字开户，说房子房租都是婚后共同财产，就算他俩的婚姻国家不承认，法律不保护，可王杰希心里认定他俩是一辈子的事儿，也想让喻文州明白。

后来房本下来了，王杰希要在上面加他的名字，喻文州嫌税费太高了说不用，王杰希硬拉着他跑了趟公证处。因为不属于直系亲属，产权变更只能选“赠与”，与产权人关系那栏也只能填“朋友”。

赠与？朋友？

登记表里这四个字令王杰希尤为不爽，他就直接在赠与份额上填了99，他自己的份额只有1。

此举让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咋舌，莫非你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喻文州笑而不语，对着他比口型说了一个字：傻。

哼，为爱犯傻，天经地义。王杰希心想。

最近喻文州忙，提过一嘴让他来收租，他应着，实际上有点不开心。

说是来收租，但房租还是汇到卡里，他们只是定期过来看看租客住得怎么样了。因为跟租客关系不错，逢年过节都会走动拜访一下，喻文州很喜欢这一家人，以前经常来，这次王杰希也特意提了礼物登门。

王杰希挑礼物确实在行，买的两盆蝴蝶兰甚合老爷子心意，刚上学的小闺女也捧着雪景水晶球玩得痴迷，还一直问他鱼哥哥怎么没来，租客大哥在旁沏茶，听到也问他弟怎么没一起来。王杰希说他忙工作，心里又生起了闷气，人家一直以为喻文州是他弟来着！

没错，喻文州就是个弟弟！天天不着家惹他生气还不敢跟他吵架，大写的弟弟行为。

可人家净说他弟的好话，老爷子说他做事周到有涵养，要是有第二个闺女准找他当女婿了，租客夫妻夸他细心懂生活，上回家中断电原因不明找师傅来排查，房间电路走线他都记得清楚，小丫头也夸他画画好看，问下次什么时候再来陪她一起玩奇迹暖暖……

你们哪知道他现在对我啥态度？王杰希腹诽，只好闷声喝茶打量着眼前布局，原本空荡荡的客厅被家庭生活塞满：地柜，沙发，电视机，博古架，鱼缸，按摩椅，放酒的立柜里装满了书和CD，中间摆了张泡茶用的长案，地上还摊着几筐毛绒玩具……

如果他和喻文州入住会是什么样呢？一时想象不到，他盯着杯中茶叶浮浮沉沉，出神好半天，直到听见人家问他要不要留下吃晚饭。王杰希推拒了，说谢谢，待会跟人约了有点事，下次我带我弟一块儿来。

他忘了后来怎么走出的那扇门，终于又回到寒风吹彻的大街上。

坦白说，他挺向往能留在那张小餐桌上吃顿热乎乎的饭，椅背挨着椅背，人挤着人，空气里全是菜香味儿，冰箱满满当当的，厨房也堆了那么多生活用品，阳台还养着小蝈蝈小鸟小鱼，到处充满生活气息。

王杰希实名羡慕了。

相比之下他俩最近过的算是个什么日子？

家是一个密不可拆的生活单元。在属于他的这个单元里，只有他和喻文州两个人。他们没选择跟父母居住到一起，往后可能也不会去做谁的爸爸妈妈，所以就不会在未来某天成为谁家白发苍苍神色和蔼的爷爷奶奶……生活这条路上同行的，他只有一个喻文州而已。

可喻文州现在躲着他。

王杰希忽然觉得特伤感特委屈。

也是被临走时老哥那几句话真真切切伤了心：

他悄声拉住人家，说哥们问你个事儿，平常媳妇要是不在家怎么处？那老哥答，不在家多好啊千载难逢的机会，游戏它不香吗扎啤烧烤它不美吗？王杰希问那要是老不在家还冷暴力呢，但不吵架。老哥琢磨了一会儿说，噢，那八成是快离了。王杰希差点没哭出来。老哥看他表情瞬间垮下去，忙说你别往心里去，哥们儿嘴臭说的不准，再说我也没见过你对象啊。王杰希表情更垮，还好老哥不知道他弟其实就是他媳妇。





08 从未变现的数字

躺在口袋里的银行卡微微发烫，王杰希把它掏出来插进ATM机，平静注视着余额框里的六位数字。

开卡那天王杰希报了一个小小的六位数，半开玩笑说等攒够了拿这笔钱自驾游。喻文州摇摇头，报了一个好大的六位数，说真攒到那么多再直接环游世界吧。王杰希说行，还你一个圣托里尼的蔚蓝假期。

这笔钱后来他俩谁都没动过。喻文州很努力地工作，忙到几乎所有假期都用来休息。他在大学里读书，回到家就只想守着他哪儿也不愿去。

在一起的日子才叫时光，否则那都是时钟无意义的摇摆。*他忽然想到哪个歌手说过这么一句。

数字本身也是无意义的，永不变现就永远是虚拟的符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王杰希抽回ATM机吐出的卡，推开门回到冷风里，像只流浪的小猫还不知道今晚要上哪儿凑合一顿。

喻文州这时候在干嘛呢？

王杰希又想找他了，想听他声音，想和他吃饭，想跟他睡觉，想找他散德行。

但他有可能不想自己。





09 五分钟倒计时

“喂……还在忙吗？”

“没，我刚刚闲下来，正准备给你打过去。”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王杰希听了瞬间心软，准备好的说辞统统忘没。

他嗓音怎么变得这么哑了，缓慢的断句之间，听得出试图藏好的疲惫。王杰希忙乱地找耳机戴上，不舍得让他的声音有一星半点散落到空气里。

“你今天晚上吃的什么？”喻文州问。

王杰希终于听得更清晰，声音就像是贴在耳边，离他特别近。

“你在机场？”对面嘈杂的背景音中隐约听得出机场广播。

“今晚到家，改了机票。” 喻文州说。

“我去接你，航班发过来。”听到喻文州说要回家，他再坏的脾气再大的火都偃旗息鼓了。

“嗯，那就等你来接我了，今天有点累。”喻文州低低地说，听得出笑意。

“总部把你行程安排得这么紧？”王杰希把语气放得极轻，才问：“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原本定在今天中午飞过来出差，隔天傍晚回程，但是……嗯。”喻文州似乎倦极了，没能继续解释下去。

但你想当天去当天回，所以才起那么早赶过去。

王杰希印证了之前隐约的猜测。他几乎想象得到喻文州一下飞机就拎着公文包往公司赶过去，风尘仆仆也来不及小憩就立马投入了工作。喻文州在别人面前向来无懈可击。

“你还有多久登机？要不要合眼休息一会，等会我叫你。”王杰希低头看手表，指尖不自觉地沿着表盘边缘画圈，“你别睡着，机场冷，要着凉。”

“还要二十分钟。”喻文州似乎在那边稍稍伸了个懒腰，轻笑了一声，“睡不着的，这椅子不够软，突然有点想念家里的沙发了。”

“替你坐了，是很软。”

王杰希从椅子上挪到沙发里，客厅没开顶灯，隐秘的想念在昏暗空间内缓慢滋长。

像是又回到几年前总见不到面的那段日子，隔着好几座城市，好几场比赛，只能通过很多通电话确定彼此的生活细节。他问他累不累，忙不忙，是否要睡了，下次何时见面永远被默契地放到最后，怕听不到答案会沉默，听到了答案又彻夜难眠。想念则不敢问。手机在枕边发出微弱亮光，通话界面一生挚爱的三个汉字底下一分一秒持续累加的数字即算作想念的证词。

后来搬到一起住，好像很少通那么久的电话了。

“你继续和我说话吧，多说一会，我想听。”

喻文州说：“杰希，想听你的声音。”

王杰希在瞬间被打倒，忽觉大半星期以来发酵的情绪都太次要，此刻只有让他听见自己这一件事最要紧。

“好。我来说，你听，累了就不用回应。”

“嗯。”

“说几件今天有意思的事给你听。”

“嗯。”

“你已经闭上眼睛了么？”王杰希问。

“嗯。”

接连三声低软的单音听得他一阵心疼。他真的很累吧，总算如释重负的样子，却又能听出话音里透了微微的笑意，像终日揉皱的纸张终于被铺展开，很柔软，即便布满了细碎折痕。

“中午看到一则几天前的新闻，旅行者2号已经到太阳系外层边界了，但它出了点故障，没有及时执行NASA的指令旋转一周……”

“它老了。”喻文州说。

“是，都40多年了，是个中年人了，而且已经飞得太远，跟地球的通讯传输时间，来回也要超过一天。”

“信号也会越来越微弱吧……”喻文州听上去有点担心。

“对，也许某天就会像其它飞行器一样失联……”王杰希说。

喻文州没说话，像是不愿听到这样的结局，又像在思考别的事。

“但是……经过抢修，它已经重启恢复正常运行了，是NASA最新消息。”王杰希的语调变得轻松。

“那就好。”喻文州在笑，又缓慢地问了一句，“杰希也需要抢修吗？”

“已经……修好了，我多让你省心。”

虽然这次维修有些艰难，也因为距离有了小小的延迟。

喻文州果然能懂他意在言外，一如既往。王杰希心中泛起暖意。

“今天我还跑了趟海淀，去看看李哥一家，他们都挺好的，很惦记你，尤其是那个小丫头。”

“冉冉？”

“是啊，她给我看了你画的小鲤鱼，还跟我炫耀你送的128色彩笔，小朋友好像更喜欢你，主要是你愿意陪她玩奇迹暖暖……”

“对，玩了一下午呢，不过我们是在给你选衣服。”喻文州忍笑。

“那个游戏里有男角色？”王杰希怀疑自己对奇迹暖暖一无所知。

“没有，”喻文州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但有男装。”

“你、们、两、个。”王杰希完全不想脑补。

“嗯，哈哈……你要看吗？我还存着截图。”

“别给我看……”王杰希后悔选了一个错误话题，但对方好像不能更开心。

“我也不看，我特别乖闭着眼睛。”喻文州装出很乖的语气。

“下午还跟方士谦聊了几句，他新养了只猫，他儿子觉得自己是小猫的哥哥，所以方士谦就对着猫‘闺女’‘闺女’的喊，很有意思。”

“你又想养猫啦？”喻文州问。

“是该养只宠物……不然你人不在的时候，我都没法对着宠物背后说你坏话。”王杰希早想好了在这儿等着他呢。

“你这是有多少坏话要讲？”喻文州明显被逗乐了。

王杰希搜肠刮肚想了一圈，发现关于他的坏话一句都捏不起来了，遗憾地说：“现在没有坏话了，只有好话……还有情话。”

“那你该当面说给我听。”喻文州喜欢他灵光一闪的浪漫，却故意逗他，“说给猫听，就不怕我吃醋？”

“只许我吃你工作的醋了是么？喻副主席，越来越霸道总裁了……”王杰希控诉。

“嗯，这个问题，我选择不回应，你允许的。”

听见喻文州在电话那头低笑，王杰希甚至能想到他此刻正双手环抱靠在椅背上微微得意的样子。

“再有差不多五分钟你就可以登机了。”王杰希提醒道：“起来稍微走动一下？”

“不想起，好累，我的眼皮太沉了，脑袋也被工作掏空。”喻文州似乎有意跟他演一波，说完还重重呼了口气，又放软语调开始讨价还价，“不过我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唤醒我。”

“什么办法？”王杰希好笑地陪演。

“五分钟，就是整整好好三百秒，你一秒一秒的倒数，等你数完，我就睁眼起床。”喻文州开心地提议。

“亏你想得出来。”

又不是真在床上睡懒觉呢，况且也不知道是谁最近为了工作兢兢业业每天早晨拍下闹铃就爬起来，那叫一个利索。王杰希心里吐槽，却默默举起了手表。

“所以你答不答应？”喻文州完全是一派得逞的语气。

“答应答应，只要您老人家愿意赶紧回来见我，哪有敢不答应的事儿。”王杰希清了清嗓，一本正经开始倒数，“三百，二百九十九，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七……”

喻文州没再回应，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王杰希知道他在听。

“二百零八，二百零七，二百零六，二百零五……”

五分钟有多短？短到不够喻文州回一封邮件，不够王杰希有条不紊地为他磨一杯咖啡，五分钟无法倾诉完一桩烦心事，也不足以想念一个人。

“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一百一十九……”

但是印象中，从王杰希站在蓝雨俱乐部门口打电话，到喻文州下楼来见自己，也只需要五分钟而已。

“八十四，八十三，八十二，八十一……”

十七岁的喻文州曾问：世界最终将会走向哪一种结局？撕裂，坍缩，还是热寂？他答不出，但如果世界只剩最后五分钟，那就跟他接整整五分钟的吻。

“三十三，三十二，三十一，三十……”

他们已经不再年轻，都走在了三十岁往上数的年纪。如果十七岁认识的人，到了二十七岁三十七岁依然觉得心动，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将幸运地拥有一段长达终生的热恋期？

“四，三，二，一……”

虽然这只是他戏弄自己提出的一个小把戏，但王杰希决定把握这次机会。

“喻文州……”

“嗯？”

“我爱你。”

“这的确是能叫醒我的最佳方式。”他用粤语道了一声“多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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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舍不得继续虐老王了，调了几场戏的节奏让他俩提前见面 (∂ω∂). 下一章：请看吾王度过了悲惨的一天还要认错三连（这不科学？

旅行者2号的事情是真的，前几天的新闻，时间上跟他俩生活的平行空间肯定对不上了，2020年微草才刚刚夺冠，等到他俩退休旅行者2号也许真的已经失联了……NASA最初预估是2025年。
*那个歌手是李健。

【王喻王】您购买的罐头即将过期（3）




10 百年画面

他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喻文州。

喻文州也看到他了，远远地朝他招手，微笑，喊了他名字，脚步从容不迫却在加快，一路劳顿都被甩在身后。喻文州看上去精神不错，不似电话里那么困倦，是在飞机上浅眠了一会儿吗？他没穿羽绒服，可能公务差旅场合穿显得不够正式，穿的是一件有厚度的深灰呢大衣，手中公文包和行李箱也是深色系，一派整肃沉闷的商旅精英风格，只有颈间一抹亮色，绕着那条属于王杰希的淡青色围巾。

他朝自己走过来的样子有点帅。

明明最后一面就在昨天，却像过了一百年。很久以后王杰希仍忘不了那个画面。

喻文州穿过人群向他靠近，恍如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刚才还是二十出头的青春模样，一下比赛就飞过来跟他见面，扬起下巴笑着说赢了，要他履约请吃饭，转眼间挂在他胸前的参赛牌就变作深蓝色斜纹领带，如今差旅归来的成熟男人略带倦容，却未失笑意。

“走吧，回家。”他听见喻文州说。





11 破局的关键点

要回家了。直到车行驶在回家路上，喻文州坐在旁边扎好安全带降低了座椅，王杰希才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喻文州看起来心情很好，随手拨弄起空调出风口别着的车载香薰。那个香薰外形奇怪，跟沉稳低调的车内饰格格不入，是只红彤彤的小龙虾，喻文州的手指拨一下弹簧，那对虾钳就调皮地抖动一阵。

它是一次特殊就餐留下的纪念品。王杰希嘴角扬起弧度，想到那天他俩一口气吃完两盆麻辣小龙虾的壮举。

职业选手极少碰这道菜，抓辣的东西太久手指会痛，万一被虾壳扎手就更麻烦了，他俩的手一个比一个金贵，因此聚餐无数次都默契避开了这个选项。喻文州退役后到B市找他，像是特意为了冲破某种禁制似的，一下飞机就点名要吃这个，拉着他直奔簋街。两名吃辣垫底型选手本着互坑的心态居然异口同声选了最辣，直到两座红色小山被彻底消灭，他俩才一步一颠地扶着门框踏出餐馆，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不是不能吃辣么？真有你的，王杰希不停哈着气问。你也不赖啊，喻文州朝他吐舌头。他疯起来真挺要命的，王杰希想。下次还来吗？喻文州问得心虚。不了不了，王杰希打死不干了。我也不了，就想试试你到底有多能吃辣，毕竟从现在起，今后每餐都要一起吃了，杰希。喻文州说完贴上来亲了他。一个相当火辣的吻，王杰希想。

就是从那时候吧：那双曾无数次在赛后与他交握的手，终于同他十指紧扣，拖着他一头扎进了柴米油盐。

喻文州也在想念那一天么。

王杰希借余光悄悄打量他，车内光线昏暗，没法细辨出他的表情。

喻文州的下颌挨着颈侧过长的发尾，埋进了柔软的围巾里，没看他，问道：“杰希，你有话要说吗？”

王杰希眉头一跳，这是喻文州惯用的策略，先发制人把问题抛到对面，敌不动他不动。

所以接下来？开局一片黑，这可怎么跑……可怜魔术师还没穿好装备就要仓促上阵。

“最近……我心态不是很好，脾气大，容易冲动，而且……还不会体谅人。”

沉默十几秒后，魔术师放弃战术走位直接来了个认错三连。

“嗯，还有呢？”喻文州转过头，朝他扬了扬眉毛。

对面这位是在布个什么战局？看不穿。魔术师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灭绝星辰”上的穗穗，明显有些局促，“我怀疑你已经对我失去了耐心……”

“然后？还有别的吗？”喻文州笑意加深。

还有？这节奏完全被对面心脏带着跑，魔术师的宝贝扫把快被揪秃了。

“觉得你不愿意回家，是在躲着我，这种想法……太不成熟了。”

“还有吗？”喻文州还在给他下套不断递眼神。

那你最近为什么下班不回家，也不主动找我分享心事，还对我的反常视而不见？平心而论绝对有立场反噎回去，但魔术师狠不下心来强杀对面的心脏术士。

“没了真没了，保证没了。”魔术师两手一摊，扫把啪嗒坠地，这次是死亡之门还是六星光牢？来吧我认了，束手就擒直面伤害。

喻文州笃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

“没有，我没生你气了。”王杰希心好虚。

“那昨天为什么赌气离家出走呢？”喻文州问。

这才是破局的关键点吗？魔术师叉腰提着扫把，来了，决胜局。

王杰希刚才没提这茬儿，因为他自己都怀疑昨天离家出走不够明显，毕竟他只是拿着家门钥匙在喻文州面前晃了晃，递了递眼神，预备半天也没敢撂句狠话，就高冷地走出了门。所以，他也不确定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这叫离家出走。

“我没去找你，你不开心？”喻文州语气肯定。

“不是，我没有，我就是……”王杰希特别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点儿。

“就是离家出走，就是去了楼下理发店对吗？”喻文州朝他眨眼。

“你在我手机上装定位了？”王杰希惊了。

“用得着吗？”喻文州笑得狡黠。

“你离家出走就从来没走远过，怕我找不到你着急。不是在楼下花坛等猫，就是到小区广场看小孩滑旱冰，要么，就是去对街超市了，看到我喜欢吃的东西还会顺手拎回来，摆在客厅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唔。”到底是被一波带走了，他吟唱憋的大招是，太了解你。

“头发剪短了，挺帅的，昨天我就看到了。”喻文州笑着隔空比划了一下。

昨天？昨天回去的时候他不是已经睡了么？还是说……想到他可能是半夜靠过来抱自己了，王杰希心头一暖。

就说嘛，这家伙哪能那么绝情。





12 一枚军功章

车仍行驶在归家的夜路上，红色尾灯一盏盏接连亮起，城市在万千灯火中沉眠。

“杰希，我有两个消息要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喻文州望着前方渐停的车辆，缓缓说着。

“先告诉我坏的吧。”王杰希心情很好地抚摸着皮质细腻的方向盘，想不到他的坏消息能有多坏。

“冯主席希望我去德国出差一段时间，接手联盟的海外业务。”喻文州说。

这是够坏的。

“去多久？”

“4个月到半年。”

“你答应了？”

“你希望我去吗？”

“我，支持你的决定。”不，最好别去。

“那我现在去告诉冯主席我答应了。”喻文州扬起下巴，故意道。

“别啊，你还是再考虑考虑。”王杰希悄悄皱眉，有点心烦意乱地思索，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横在心头才让喻文州最近变得反常？

“再考虑一下去？还是再考虑一下不去？”喻文州笑。

“你真要去？那边的业务很重要吗？已经决定好了？”王杰希终于绷不住三连问。

“杰希，你刚才好像闯红灯了，起步快了一秒。”

喻文州笑眯眯盯着车玻璃角上新贴的年检标，“新年第一个违章，恭喜你，6分就这么扣出去了。”

老司机居然在阴沟里翻车。王杰希太阳穴猛跳了一下。

“业务倒不是特别重要，无非是联盟在那边的合作项目需要打理，还有俱乐部之间的跨国短期交流、友谊赛之类的。”喻文州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他表情，才继续道：“但是去这一趟，名利双收。”

“你……好好想想。”王杰希手机震了，收到一条违章短信通知。

“好事是，下赛季我要晋升了。”喻文州神色飞扬。

“联盟一把手？”王杰希那点阴郁一扫而光，扣住他的手温柔而郑重道：“恭喜你了，喻主席，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喻文州点头，神秘地比了个噤声手势，“除了老冯以外。”

“季后赛结束就走马上任，还是新赛季之前？”虽然远着呢，但王杰希已经雀跃地开始考虑庆祝的事。

“下正式文件应该在赛季结束，到秋季上任。”喻文州突然转口问：“你毕业典礼呢，学校定在了六月底吗？”

“六月二十二号前后吧，好像不是周末，你要请假过来吗？”

“要。我还要小跑上台给王杰希同学献花呢。”喻文州眯起眼睛，手里搅着一条因为暖气开太足取下来的绿围巾。

“文州……”王杰希语气微沉，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冯主席安排你去德国出这趟差，跟晋升主席的事有关吗？”

王杰希感觉就快要接近那个答案了，他不够了解联盟总部的职位晋升机制，但他确信自己足够了解喻文州。

“拿下海外这块业务，带着政绩飞回国，毫无争议、稳稳当当地接任联盟总部一把手……是这样安排的对么？”

“对。”某些不易察觉的情绪从喻文州眼底闪烁，转瞬间又被藏起，他像是不愿意太严肃地谈这个话题，笑着夸赞：“杰希果然太聪明，没有事可以瞒得过你。”

王杰希觉得没那么简单。

联盟总部的事他听喻文州聊过很多。领导层内职业选手出身的较少，多半理事都从事过商企业管理，商道上水深，蹚过来的无不是“老江湖”。喻文州颇受冯主席青睐，刚来总部一年就从理事晋升副主席，年纪轻轻，精明强干，有些老人对此不声不响甚至还笑脸相迎，并非心无芥蒂认可喻文州的能力，只不过世故练达罢了，真到撼动他们利益的时候，你跟他谈政绩，他就给你摆老资历。某些人自己爬不上去不说，见你往上走了眼红拽一把倾轧你是常有的事。

目前海外业务还不是重头，但蕴藏巨大潜力，算是一块回报丰厚开采难度又不大的钻石矿，如果是带过三届世邀赛冠军队的喻副主席要接，其他人没任何理由拦，更没胆伸手分一杯羹。

老冯是真倚重他，才要推他这一把，希望他能在继任前多拿下一枚军功章，届时才更有资本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这趟，喻文州应该去。

“喂，别露出那么担心的表情。”

王杰希刚要开口说出考量后的结论，喻文州却在此时把手搭上了他肩头。

“我已经拒绝了。”喻文州没半点开玩笑的语气。

“你不该拒绝。”王杰希猛然转头，着急又认真地看他，“这对你很关键，无论从长期短期来看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会这么劝我。”喻文州很少打断他说话，这次几乎是在叹息：“所以才没提前告诉你呀，我太了解你的脾气。”

“你现在告诉我我也一样会劝你。”

王杰希深深皱眉，方向盘在手中攥得死紧，无声宣泄完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努力平静地说：

“你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我比谁都清楚。”

王杰希清楚记得他在家加班的那些夜晚。他总有收不完的邮件和看不过来的微信群，王杰希仅仅瞟一眼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未读小红点，就觉得心态爆炸焦虑到不行。

加班太多他也会掉头发，颈椎疼，牙龈出血，嘴唇破皮，胃口时好时坏，甚至随便坐在哪里都能睡着。

王杰希劝过，唠叨过，也跟人生过气。情绪最坏的一次把他键盘砸了键帽崩一地，喻文州站在窗台不说话，沉默地抽了一根又一根烟，一向爱干净的他就那么任烟灰随意掉落在地板上。

换作是你，你也会这样，这是条不能回头的路，喻文州背对着他，近乎平静地说。最后王杰希蹲在地上把键帽一颗颗捡起来重新安了回去，那天晚上他对喻文州道了很多次歉，也说了很多遍我爱你。

王杰希也曾故意摆冷脸，说你再不睡觉我打12333匿名投诉你们部门去。喻文州才不信他，说你打去，那可是你老东家，打完我失业了，还得靠你从老东家攒下来的房本钱养活。王杰希不服输接着贫，什么老东家，我老东家是微草。

再后来，王杰希甚至心平气和跟人开起了玩笑：要不问问冯主席你们那儿还缺人不缺，想办法给我塞个职务，我给你当助理去。喻文州笑着说不缺，所以你只能在家当我老公，别想着搞办公室恋爱。

他加起班来太叫人心疼。

多数时间王杰希却只能在一旁默默陪着，送点水果，添点热水，不敢问也不敢多说话。

不止最近这一周，担忧、谅解交叠反复的情绪早就在长年累月地堆积。他知道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有多辛苦，最不该也不能止步于此……

“我不想再跟你异地了。”

喻文州一句话截住了他所有情绪。

“杰希，我不想去，分开半年太久了。”喻文州说。





13 心态测试一败涂地

接下来半年也是王杰希的关键时期。

亟待完成的论文，进行到中段的实习，快要到来的毕业入职季，他又走到了人生一个重要峡口，最近常有当年初接手微草队长的感觉，虽算不上焦虑，却一步也不容踏错。当初想要扛在肩上的是林杰稳稳交托到他手里的微草，如今是他和喻文州安身立命的这个家。

近来总有许多无处安放的情绪，催着他尽快担起一些责任。即便喻文州从没要求过。

“我想陪着你一直到毕业。”

喻文州的心意不需要任何迂回的表达。

“所以这件事已经跟冯主席确定了，我不去。”

喻文州笑起来，用手指碰他严肃的脸，“不要这样看着我，没那么严重，本来晋升主席就是早晚的事，拜托，对你男人有点信心行吗……”

“别指望我会感动。”王杰希故作冷漠地板起脸，“本来你就自己决定好了才来通知我，每次都这样。”

“哎，冯主席因为这件事整整一周都在给我做工作，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难缠，一个劲跟我谈条件……”喻文州无辜摊手，“总不能要我上班拼命应付上司，回到家还要应付你吧？对我可太残忍了。”

喻文州看他表情不对，忙又改口：“对你肯定不是应付，是哄。”

“我看你最近不回家，是不想当着我的面接电话，被我听见你跟冯主席谈条件。”王杰希肯定道。

总算破案了。某位喻姓工作狂接连一周不着家的秘密泄了底。

说到底，还是不想让王杰希听见那些交谈在一边干着急，怕他妥协，怕他变卦，很快就要心疼得受不了站到对面去。喻文州是个过分体贴的人，习惯于把他在意的人护到后面，一个人大包大揽。

王杰希终于找回点儿节奏，抓住他追问：“没有这枚军功章的加持，影响会不会很大？别回避问题，告诉我实情。”

“原本是十拿九稳，现在变成八九不离十了。理事会有冯主席坐镇不会出岔子，接任前后小概率会起点小波澜，人际关系，我能应付。”

喻文州认真答完，很快又弯起嘴角，递了个有深意的眼神过来，“我认为这一成牺牲的值，能留下来看到王大帅哥穿学士服的英姿，当然很值。”

没正经。然而对上这样的喻文州，他从来都束手无策。

“……我那6分扣得也挺值。”王杰希感觉自己像一挂哑火的鞭炮。

不过，异地恋马拉松他们还没跑够吗？抛开中间分开的那段不算，跑了整整八年。王杰希从不敢细想。

“一周不在家你心态就崩成这样，半年的话……嗯哼。”喻文州朝他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像在嘲讽，“这次测试，杰希完全算是一败涂地吧？”

“再嘲我你就要失去我了，喻文州。”王杰希发现这人果然不能惯。“下周早点回来，你做饭，你刷碗。”

“好好，一周家务我全包揽了，遵命王大人。”喻文州举手讨饶。

喻文州不经意间这些小动作真的很有趣，王杰希笑了，又突然想起来：“你晚上吃的什么？”

“飞机上的简餐，口味还不错我现在挺饱的。”

“我去买点备着，万一你又饿了家里没吃的。”

“昨天炒的那些菜呢？”

“我倒了。”王杰希冷漠宣布。

“白斩鸡你也倒掉了啊…我还想吃呢，早上走的急只捏了一块尝尝，味道很好的。”喻文州遗憾地咂嘴。

“你又？！冰箱拿出来的菜没热透不能吃，你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在开车王杰希可能已经扑过去敲他脑壳了。

“我馋，没忍住，真挺好吃。”他把头一歪了，笑得简直像只馋嘴狐狸。

“好吃个茄子，柴得快成抹布了……”王杰希想起了早晨那堆不堪入目的盘碟碗筷。

“那我荣幸地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尝到抹布味道的人，客观评价，抹布很美味。”

“皮这一下你很开心？”王杰希皮笑肉不笑地问。

“开心，”喻文州眼角堆笑，得寸进尺，“明天你能继续做抹布我更开心。”

路上经过一家粥铺，王杰希还是停了车下去买夜宵。

等到他回来拉开车门，发现喻文州靠在窗框上睡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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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表白一下某个离家出走却总是走不远的老王(*ﾉωﾉ)诶嘿嘿

【王喻王】您购买的罐头即将过期（终章）




14 拆弹专家

喻文州笑起来无疑是很好看的。他常听到有人拿“如沐春风”这个词来描述，但他认为那不算最贴切，要他形容的话，应该是四月的湖面，缓慢荡漾起水纹，还飘着风烟，暖而湿润。喻文州对他笑的时候，则又有些不同，大概因为多了光的照拂，湖面的涟漪开始闪烁，光点细碎、明亮，好不生动，叫他移不开眼，想吻上去，却又觉得应该坐下来写一封长信。

日光破入窗了，风慢条斯理地抚摸着窗帘，梦和晨雾都在消散。

有人挡在光的面前，揉了一把他凌乱的头发。

他又在笑了吧，王杰希还没掀开眼就知道他又在对自己笑，一定是个闪闪发亮的笑容。

听说有人把好的镜头比作情人的眼睛，王杰希心中默念，咔嚓——

“起床吗？”喻文州捏了捏他的耳朵。

睡得比他少，起得比他早。王杰希搞不懂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麦片，煎蛋，烤面包，热咖啡，喻文州居然把早餐端来了床头柜。王杰希开始怀疑他俩昨天不是刚和好，昨天是刚结婚吧？突然这么殷勤，剧情太魔幻。

“你过来。”王杰希伸长胳膊去够他，揪住他围裙系带晃，点了点自己嘴角，“过来，亲一下。”

早安吻是薄荷味，王杰希回味般咬了咬唇，抬眼看他。软海绵不吵架，可爱。

“昨晚还没亲够？”喻文州拍着他头顶的乱草，动作像在拍一块蓬松的枕头，“起床，懒鬼。”

王杰希开始伸懒腰，蹬被子，总算扑腾下床，优哉游哉踱到洗漱间，刚要刷牙就看见一块干净崭新的香皂躺在皂盒里——原来用扁了的耐心和热情还可以续货？世界真好。

喻文州一钻进厨房好像就没再出来，又在搞什么飞机呢？

王杰希端起枕边的早餐来到客厅，找了个正对着厨房门的位置落座，以便观察那道门后走来走去的身影。喻文州围裙底下是那件昨天被他洗毁了的睡衣，皱巴巴的星星，看着有种倒霉萌，王杰希躲在人背后偷笑，决定吃完饭就去套上被他嫌弃的“嘲讽”小鱼。

喻文州真好。王杰希原已准备好乖乖挨训，但他居然一点怨言都没有。他是爱我的，王杰希笃定。

阳光明媚，咖啡飘香，音响中正传出高雅的音乐，对嘛，这才叫生活。

“杰希？”喻文州转过身冲他笑，手里还举着把明晃晃的菜刀，“少天刚给我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

王杰希顿觉不妙，眼神飘忽不定，“你……先把刀放下。他、说我什么了吗?”

“你要看吗？”喻文州神色玩味，举着手机要递给他。

王杰希提心吊胆没敢接，绝对是玩他大宝贝儿被举报了吧？

“他说我坏话打我小报告了？”王杰希小声嗫嚅。

“嗯，你最好反省下做了什么坏事。”喻文州笑着挥了挥手中菜刀。

在劫难逃！王杰希摸着自己怦怦狂跳的小心脏，考虑着老实交代能不能从轻发落。

“我错了我玩你模型了，下午就去天文馆再买一个赔你好不好？我诚恳地认真地向你道歉，文州……”

喻文州端着盘切好的橙子走过来，拈起一扇塞进他嘴里，手机屏幕举到他眼前，“自己看看。”

黄少天居然没说他坏话也没提一句模型的事？！还发了满屏友情助攻的真善美言辞……到底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还是黄少天有问题？

王杰希懊丧着一张脸，不打自招了他居然！但剑圣的十米大刀从不冲着朋友来这点，值得王杰希实名感动一秒。

“应该是方前辈找的少天，说你最近跟我处得不太行，”喻文州往下划消息，笑意逐渐加深，“少天就怂恿他出招合计发了这个。”

屏幕里密密麻麻挤着一堆字——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盘点回顾：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之一，酷。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之二，护短。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之三，绝世好腿。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之四，喜欢小动物。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之五，正直。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之六，大气。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之七，内秀。
……
好男人王杰希优点之五十，会挑男朋友。
请多多谨记好男人比瓜大的优点，快快忘记好男人芝麻粒小的缺点，切莫因为芝麻丢了冬瓜。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和万事兴！FSQ

友谊感人……王杰希感觉自己正在盘点中逐渐OOC，溢出屏幕的“好男人”让他有点耻，偏还要撑出一副不要脸的样子，咂着嘴：“列的都挺对，尤其最后一条。”

喻文州微笑盯着他发红的耳尖，朝他挑眉，“我要不要给方前辈回一条，还是你回？”

王杰希接过手机一通噼啪打字完活儿。

“谢我方神这一口毒奶 WJX.”

喻文州扫了一眼发送的消息，补了句：“谢谢前辈，我俩让您费心了，少天让您费心了。[fish]”

王杰希尴尬清嗓，努力转移话题：“咳，这音乐、挺好听的……你今天放的什么曲子？”

“哦，我以为你听过呢，是巴赫的《勃兰登堡》。”

喻文州露出一点恶质的微笑，并调大了音量。

王杰希在磅礴的音乐声中逐渐失去灵魂。

他早知道了！他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等到他彻底石化，喻文州才慢悠悠凑到他跟前，抬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笑着说：“改天再去天文馆买吧，想带一个旅行者1号回来，跟2号作伴。”

心脏套路一个接一个，你是俄罗斯套娃吗？王杰希腹诽，不，你不是套娃，我才是，回回被心脏抓在手里把玩。所以就说不能对这人太顺着，不然鬼知道要被套多少次！

喻文州转身钻回厨房，王杰希口嫌体正直地跟了上去。

罢辽，心脏套路王还不是他自己惯出来的。

料理台上中午的菜都备好了，整齐码放成几盘，西芹、鸡蛋、番茄、琵琶腿……

王杰希贴着他的背将他搂住，下巴埋在他肩窝里蹭动，总算不装酷了，一副被征服的语调，“文州大大？你心脏起来……我怎么觉得居然有点儿性感，唉……我是不是没救了。”

喻文州一直笑，没答话，手埋在腌鸡腿的盆里慢慢搅。

“这是准备给我做什么好吃的？”王杰希刻意贴在他耳边撩。

“西芹炒西红柿，鸡蛋炖鸡腿。”喻文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王杰希撩不下去了。靠？这人有毒，做菜更有毒。

“这跟谁学的菜谱……这么不着四六。”

王杰希觉得他在故意整自己。

“啊？要不就番茄炒鸡腿，鸡蛋炒西芹？”

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文州，从跟了我你口味越来越怪了。也就我吧，纵容你。”

“来点新菜式呀，这不是怕你腻了么。”喻文州假装叹气。

“你就成心逗我吧！”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喻文州满手油腻示意他开门，他拖出来一碟解冻好的鱼虾。

“番茄蛋汤，炝炒西芹，红烧琵琶腿，加上这两道，你还想吃什么？”喻文州伸出油手佯作要往他鼻尖上点，他缩着脖子一躲。

“咱俩人还做四菜一汤么，吃不完又要剩下……”王杰希完全就在口是心非。

“土豆带泥巴我还没来得及洗呢……”喻文州一指。

王杰希二话不说颠颠抱着小板凳给土豆搓泥去了，“嗐，这种脏活儿累活儿留给我就对了！”

王杰希呀王杰希，你怎能毫无骨气倒戈得如此之快？咋就突然觉得跟人一块吃剩菜都挺浪漫了呢，呸。还不是因为爱情，芳香四溢的爱情！王杰希内心逐渐分裂。

“虾你想吃什么口味，白灼，椒盐还是麻辣？”

“听你的，随便，我都行。”王杰希一得意忘形又开始他的死亡三连。

“你吃我白桃罐头了？”喻文州拉开壁橱，语气不善地扭头：“你不是不爱吃吗？”

“那个……”王杰希摸鼻子，想起那被他从窗台直接一记空心三分丢进楼下垃圾堆的可怜小铁罐。

“哦，想起来了应该是快过期了，那东西保质期挺短的。”喻文州自言自语。

王杰希差点又把自己主动交代出去！

“怎么了？”喻文州见他挨在小板凳上有点委顿的模样。

“就想问问，错事儿做多了是不是未来某一天我也会过期……”王杰希低头搓着他的小土豆。

碧绿的菜叶在清水中舒展，白虾晶莹得像一粒粒透亮的玉料，泡沫欢快地蹦跳又从指间溜走，冲水声戛然而止。

“我从没听说过真爱也有保质期。”

喻文州随口作答，还沾着水的手指被人拖住落了一枚吻。




（不继续阅读以下内容也是极好的选择，做一名鸡飞狗跳的甜文选手多好哇 自我嫌弃中）





15 军功章的秘密

其实那天晚上王杰希知道了一个秘密。

他开车一路平稳驶入小区的时候，喻文州还在睡，他一时没舍得把人叫醒，最后将车停在一处少有人经过的小岔路，悄悄观察对方沉睡的样子。

喻文州歪靠在一侧，半边身子隐进暗影里，一张脸被窗外昏黄灯光映得朦胧，整个人都沉在一片柔软混沌中，只有垂落的左手无名指挂着一圈银色流光。王杰希心头一热，就要俯过身去偷一个吻，却担心他睡得极浅，一碰就会被吵醒，最终还是停在半空，只缓慢松开了束在他身前的安全带。

他真的太累，缺失的睡眠像是怎么都不补齐，脆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去搂。平时躺在床上的时候，喻文州习惯从后背揽住他的腰，入睡后极浅的呼吸就贴在颈畔，王杰希则更偏爱面对面依偎，环着他的背。因为身形相仿，他们常常能脚尖触着脚尖，这让王杰希感觉很奇妙。抱着他躺在沙发里的姿势则更为亲昵了，简直像是融化到了一起。

王杰希想着想着，低头吻上自己无名指。初春温柔的夜里，他们本该坐在庭院里看古老的星星，或旧建筑落雪的檐角……

手机振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切断了他的思绪，喻文州有个来电，他飞快捡起车座上的手机调成静音，看到打来的是冯宪君。

王杰希没有替喻文州接电话的习惯，尤其是工作上的来电，他醒了会自行处理。

然而电话又打到了王杰希的手机，他只好轻手轻脚地下车，把车门慢慢阖上。

“喂，冯主席？”

“哎是我，文州他到家了吧？”

“到了，他睡着了就没接电话。”王杰希看向车里的人。

“那就好，J市那边的负责人托我确认一下，他今天出差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本来安排他在当地住一晚，按原计划走，对接工作分两天处理，他坚持不用非要飞回来，是家里有急事？噢……哎，杰希呀，不是我说你，你可得上上心了……对，他就光托同事买了点胃药，吃完就去赶飞机了，后来也没再回消息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王杰希忽然间明白为什么那通电话里喻文州听上去过分憔悴，瘫在座椅上不愿起，还难得撒上一回娇要他哄，笑音里夹着一丝无赖。

那时候多半还在难受吧。

他像终于看到一丝裂痕，本不忍去撕开，却硬是狠下了心。

随后，王杰希从冯宪君口中套出了一些他不知情的事。

接任主席的阻力，并不像喻文州所说的那样举重若轻，那枚军功章果然要以更为艰辛的方式在其它地方找补：

三连撞车的世锦赛、亚太联赛、商赛，以及退役选手就业福利规划。

放掉海外是个不聪明的决定，但喻文州所考量的显然已不限于聪不聪明，否则他大可不必接退役规划这块最吃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即便他拼尽全力，见成效也远不是三五年内的事。

喻文州并非执意去啃硬骨头，只不过有些事在他心中始终是该去做的，他不做谁来做呢。联盟，荣耀，对他来说不止是一个游戏一份工作，他深知任何决策背后牵涉的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曾经的同伴，可敬的对手，或是即将像他们一样把全部青春热情挥洒在这里的后辈……

他一直都说的很少，做的很多，而他的八风不动也从来都源于他对全局足够强大的掌控力。

王杰希早该猜到的。这次晋升他依然不可能放掉任何一成把握，他向来稳，要的东西必须牢牢握在手里从不存一丝侥幸。

可他没打算对自己和盘托出。

喻文州并非是不善言辞的人，只是不愿将所有事摊在眼前，任其一遍遍敲击王杰希的良心。所以实情被精心衡量着掰成了两半，喻文州告诉他好的一半，叫他相信，叫他安心，却藏起苦涩的另一半，怕他愧疚，担心。

喻文州甚至颇费心思地帮他猜中“去德国”和“晋升”是同一件事，使他确信预想，放下警惕，又用一句“想留下来陪你”哄骗过去，让他被甜蜜包裹后的“真相”收买，大意地丢掉了最初那点怀疑。

完美的诡计，步步为营。

王杰希望着车内安睡的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等待喻文州的无疑会是更累的半年，筚路蓝缕。

王杰希忽就想到了当年还是蓝雨队长的他。主场落败给兴欣，面对十五位记者提出的批评、质疑喻文州以无比冷静的姿态无懈可击的逻辑一一予以回击，将所有同伴死死护在身后。

但极少有人知道，那个夏休期喻文州是怎样把自己长久关在训练室寻找突破，一遍遍研究推演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解决方案。

护着他在意的人，却不自知地苛待自己。

王杰希从来都欣赏他那些品性，全是他喜欢他爱他的原因，他尊重他的工作和事业，他只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此刻他太想成为一个贴心好伴侣——甜而不腻，成分无害，可以被他不假思索地倒进苦咖啡里搅拌，陪他熬过无数加班的那种。





16 穿越一个世纪的吻

资本运作，商业化浸淫，娱乐化、物化选手，商业贿赂，公平性、竞技性缺失……

王杰希从冯宪君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端倪。

挂断电话后他尽力拼凑着全貌，终于找出让喻文州自进入联盟以来长期疲惫的真正原因。

一个令其始终无法摆脱的困局。

联盟发展至今早已被资本的洪流裹挟，做俱乐部队长的时候，他们就明白这是不可逆转的现实。

置身洪流而行有多难？前微草队长深有体会。

但跟整个联盟整个荣耀比起来，任何俱乐部所面临的“顺流”“逆流”之战都只能算一个缩影。

他们刚出道那些年，资本也曾是涓涓细流，支持着每个俱乐部一步步走出拓荒时代，告别早期的粗放经营。那些丰沛的雨水滋养了赛事，增速俱乐部的实力累积，也捧出无数优秀耀眼的新星。微草和蓝雨，他和喻文州也曾大受其裨益。

但随着资本年复一年注入，一并而来的是广告、赞助、媒体、直转播冠名、公关营销，乃至博彩，汹涌搅动出一个个甜蜜又危险的巨大漩涡：流量、炒作、话题，卷着资本、选手甚至技术疯狂向头部涌动。

利润，变成评估俱乐部、评估选手全部价值的通用标准。

因此有了叶修离开嘉世，肖时钦不得不辗转几地求存，它加速了太多人的贸然进入和黯然离场。可叶修他们仍算幸运的，至少他们会被铭记。更多逆行者和尚处萌芽中的小俱乐部，最终只会是大浪拍岸后迅速消散的泡沫，无人会问起，无人去在意。

有太多人怀念那段风调雨顺的黄金时代，王杰希和他也不例外。

但没有人真会愿意看到资本的洪流改道而决，因为当资本退潮、另寻新大陆的那天真正来临，荣耀的关服倒计时也将随之响起。

实际上哪款游戏都不外乎于此。资本退行时，那些商人也会毫无留恋地离去。

但喻文州不会，也不能。

因此他注定是那个主动站上风浪口的人——

在联盟尽心竭力维持着平衡，不让河道难堪其负被洪水冲垮，也不允许枯水期导致断流，他甚至要爬进肮脏的淤滩中拼命捞起心中所珍之物。

王杰希想起某个激烈争吵的夜晚他曾说过的话：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换作是你，你也会这样，杰希。”

并非只是简单的身不由己。

散了一地的烟头和余烬掩藏了喻文州的无尽心事。窗前那个孤独而沉默的背影，他毕生难忘。

“我爱你。”

他也记得曾一遍遍那样对他说，表达爱和歉意。

如今回看，却像一句苍白匮乏的安慰。

王杰希苦笑。

以喻文州的聪明，或许早在冯主席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就预见了荣光背后的暗影。

喻文州并不是唯一一位被递橄榄枝的人。

却是他们当中最有勇气的一位。

多数人在看清局势后选择了妥协，不肯再做收效甚微的治理，开始混事混名，甚至为了权财逐步堕入肮脏的滩涂。

但喻文州一步也不会退。

凭借对他的了解，王杰希有任何理由相信——当世界给出一拳他会迎面去接，摊开手掌稳稳将其裹住，再一分一分卸去其力。

并笑着在心底，惠存这一记重击。

这个人依然明亮，干净，心思玲珑却不世故。还像王杰希当年刚认识的那个还没出道的十六岁少年，在某些棘手的事上死磕，固执得叫人心疼。只有靠得足够近，才知道他温和表面下藏着一颗滚烫的灵魂。

即便战至孤身一人，他仍在所不惜。

王杰希清楚，他正走向的那个万众瞩目的席位，远不像旁人所见那么光彩照人。那里不是平静安全的台风风眼，而是巨大漩涡的正中心。

喻文州不是个贪名的人，本可以聪明地止步。但他深知，只有当他真正走上那个位置才有能力策动一切，去实现心中那些无法被任何利益权势动摇的想法——点亮他们做为职业选手亲眼所见的暗影，和站在暗影下的人。

王杰希从未如此庆幸，他们曾一路从拓荒时代走过来。更庆幸在离开荣耀后，仍能陪他一直走下去。

却也从未如此担忧害怕。

怕他辛苦，怕他疲惫，怕他生病，怕他不堪重负躺在什么自己无法及时赶到的地方，怕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生活就累倒下去。

可王杰希竟无法开口问一个字，他知道即便问了，喻文州也只会眨着眼睛，笑着同他讲：

“最近是有些累呀。”

“让我休息一下听听你的声音就好了。”

“你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杰希，那我就等你来接了。”

……

喻文州爱他。这也是他爱他的方式之一。

这就是喻文州。王杰希认命地想。

夜很深了，初春料峭的风几乎将他吹透，可心却灼灼滚烫着不肯平息。

他沉默地叹了口气，回到温暖的车里。

方才停在半空中的吻终归落到了实处。

王杰希倾身去吻了他的额，吻他眉心，鬓发，吻住半沉在梦中颤动的睫毛，吻上了翘起的嘴角，最后将吻郑重落在他挚爱的唇，吻着不断加深。

贴着脸颊的蹭动中藏了眷，抚在他发尾的动作也过分轻怜，王杰希的心却躁乱得快要骤停：想将这个人完完整整印进眼底，揉进灵魂，别再让他被这些费心竭力的事绊住，别再叫他辛苦，害他沉累到昏睡过去，只要爱，只要爱行不行……

被吻醒的人总算攀住他后颈开始回应，惺忪睡眼未及张开，就已经递出舌尖来舐他口中的潮热，唇齿交融，溢出一声沉厚喘息。

便再放肆地吻下去。

这回多了点蛮狠的力度，像要确认彼此的悸动，更像在控诉，不断回击着对方的索取。激起的汗粒又被蒸干了，深吻无休止地进行，直到榨走黑暗空间内仅存的氧气两个人都呼吸微窒。

“怎么突然……想试试能不能吻醒我？”喻文州窝在他颈侧笑着问：“所以，五分钟够用吗……”

不够。

不够吻你，不够好好爱你。

王杰希无声将他抱紧，枕着他的肩谨慎地感慨，想让始终悬着的情绪落地。

最后却被一声无奈的溺笑轻易打倒。

“怎么啦，有心事？”

有心事的明明是你。

这个人不够坦率，偏却爱他到底。总要在归家前细细抹去脸上的灰尘，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不那么害人担心。

可这才是喻文州，藏了心事却完完整整只属于他一人的喻文州。

他胸口一角塌陷下去，眼眶忽然酸得厉害，摩挲着对方颈侧的指尖几乎在抖。

他在这里，至少这一刻在他怀里。

王杰希箍着他的双臂愈收愈紧，一滴热泪终于还是滚进柔软的衣料。

爱不爱？累不累？要不要一直一起走下去？

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喻文州似乎觉察到他动作有异，扳住他的肩想要看清他表情，王杰希僵着不肯抬头。

王杰希险些不顾一切向其摊牌，质问他，责问他，逼问他，强行敲打着剖开他所有心事让他变得敞亮无欺，让月光照进去。

但最终还是抬手遮住喻文州双眼，极快地抹了把脸。

幸好环境昏暗到足够掩盖他的失态，纵容了他一次短暂无声的崩溃。

王杰希将他的唇重新吻住，听见自己沉哑的声音：

“我以为你累得再也不愿意睡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睡过去整整一个世纪……”

“还以为世界末日要来了。”

我怕再不吻你就要来不及。

王杰希决定保守那个秘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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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存这重击” 来自章宇纪念胡迁写的文章标题。

吟唱的大招其实是“混乱之雨”但他并没收割，因为不是要赢过，爱情过招嘛哪有什么输赢。
我也不知道谁更A了，是体贴藏起满腹心事笑对王杰希的，还是洞悉心事却因谅解默守秘密等喻文州自己来说的？
写给两位的故事，也是写给两位的情书。谢谢收看。好了产粮结束我要在TAG里躺平继续白嫖了（不我还有蓝心和红手）最近发现爱他俩的每位小伙伴都好可爱hhh

2020.2.28 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