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王】破晓 （更新至第15章）

【喻王】破晓

* 向导鱼X哨兵王
* 非主流先婚后爱

——
1.

王杰希收到联盟军方给他的“战后结合指派通知书”时，正在总部三楼的食堂吃着中午饭。餐盘里是标准的两荤一素，他刚动了两筷子的米饭上还放着咬掉一口的半块烧肉。
而他的指派结合对象正坐在他对面，衬衫袖子挽在臂弯，还没动的餐盘里盛着和他相同的食物，那人正拿着通讯仪看什么战后重建报告。王杰希抬头时亲眼看到他点开了那封一模一样的通知，而后只是稍微愣了下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读完了剩下的半份报告。对面人认真敲打好那报告的批复后，才拿起筷子，和他们刚坐下时闲聊一样轻松开口道:

“刚还没问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啊。”王杰希道，一边把刚才那半块肉送进嘴里，“这不统一体检刚结束，联盟就连对象都给我安排好了，能不好么？”
喻文州笑了起来，探身转着筷子道：“我还挺意外的。微草和蓝雨战时为争个军功寸步不让，没想到硝烟一散，我却得了个这么大的军功章。”
“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去申请调换。”
“不用了吧，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嘛，王上将不觉得委屈，我怎么好挑剔？”
喻文州像是真不在意，洗了洗自己的筷子尖就开始吃饭。

“我应该说什么？”王杰希看他这样，禁不住笑道，“谢谢喻总参的临终关怀？”
“别胡说。”喻文州原本一直微笑着，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将自己餐盘里的一块红烧肉夹到了王杰希的盘子里，而后颇有几分认真严肃地说，“你不会有事的。我还指望你好起来之后解除结合关系，让我能在老年到来之前找个合适对象谈个黄昏恋，才算不虚此生。”
“洗结合关系多费劲啊，我挂了你就可以……”王杰希浑不在意，可说到一半却看到喻文州皱着眉瞪他，于是只得把后面的内容吞回肚里。

王杰希很不客气的从喻文州盘子里又拨来半份青菜，低头吃饭时换了个语气软道：“我还是要谢谢你。虽然不知道高层在搞什么幺蛾子，但总比给我分配别人好很多。”
“反正要被指派，我觉得是你也……”喻文州温道。
“商业互吹就不用了吧。”王杰希摆了摆手，“我会按照医疗总署的建议……嗯……只要你愿意……那啥……也不用客气。”
他说这话到后面还是有点尴尬，但喻文州却笑了起来，其实以他们原本的关系坦诚讲这些并不为难，只是突然转换了立场，好像结合之类的事也终于有了几分情色在里面。
“客气什么？”喻文州笑道，“王上将两条长腿声名在外，说不定我现在虽然看起来淡定，但实际心里乐开了花呢？”
“您可拉到吧。”王杰希道，在餐桌下踢了喻文州一脚，随即两人都大笑起来，很快就换了话题。


对于经历过战争的人来说，和平从来不是战争的终点。
做为生来就与硝烟为伴的哨兵向导，战争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印记无不深入骨髓。
最后一战联盟的折损极大，虽然王杰希如今可以如往常一般在总指挥部的大楼里谈笑，但三个月前他也曾躺在总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生命指征时好时坏，精神图景一片荒芜，连方士谦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来。
可他终究是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但却如从一个噩梦落入另一个噩梦一样，他被诊断存在最严重的哨兵战后创伤——渐进性五感丧失。

俗称，逐渐自闭。王杰希在别人关心他时都会这样轻描淡写的解释一下。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联盟最顶级的哨兵多少都有五感损伤的后遗症，比如黄少天听力严重削弱，以往能捕捉羽毛落地声响的机会主义者如今最多是个普通人的听觉水平；叶修则是嗅觉和味觉都受了损，只得自嘲自己战时没安稳吃过一顿饭，如今一切终局，倒是吃什么都不香了。
王杰希看起来比他们都好，但实际上比他们都严重。


走出餐厅的时候，喻文州像两人刚来时一样，走前两步刷开了入口的门。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王杰希注意到他这个照顾人的小动作，不由得心里有几分感慨。
这样的关怀喻文州给过很多人，一点都不刻意。但王杰希知道不论他们如何淡定或佯装淡定，此时离开座位并肩而行的对方终究是与从前不同了，他们心知肚明。

“你去哪里？”喻文州转身时王杰希问他。
“去指挥部，刚才B63区报告了一项难民冲突，我还是要回去处理一下。”喻文州道，“你呢？”
“我回家。”王杰希干巴巴说着，“毕竟除了微草的调度权，现在我什么都不能插手。”
“我们都希望你能歇一歇。”喻文州软道，没拿联盟的决策委员会说事，虽然王杰希的议事权确实是他牵头暂停的。
“我知道，服从命令，回去午觉。”王杰希朝他随手敬了个军礼，“你忙完了再见面吧，商量一下我们的……”
“婚姻大事。”喻文州本来已经转身，此时回头笑着接话，“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回见。”

王杰希刚回到自己住处，就收到了喻文州的一条消息，非常言简意赅。
“你来还是我过去？”
王杰希笑着关掉了自己的通讯器，环顾了一圈这间名义上属于他的房子。说是名义上，自然是因为他作为顶级哨兵，常年都在炮火纷飞的一线，哪里有时间真的走入这种常人生活：在厨房中做菜、在台灯下阅读、在柔软的床上伴着音乐入睡。
他自外伤痊愈后回到这里，联盟早派了专门的人员帮他收拾打理好了这处很不错的一居室，他也安安分分过了近半月的正常日子。但他对他的书桌和床、茶几上的鱼缸与阳台上的几盆绿植都很陌生。
“我过去吧，我东西少。”
于是他很快回复了喻文州，从他还没睡熟的床下拖出一个箱子，几下就把房间里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扔了进去，然后将绿植放在了他还没来得及认识的邻居家门口，找了个口袋把茶几上养着的那条鱼连水带鱼拎着，就喊车出了门。

战争已经结束，王杰希就刻意让自己不要总是回忆起过去。他与联盟和荣耀联盟以及治下的民众都应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放下那些回忆的他就像是一个没有了来路的人，一时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微草和蓝雨的控制区原本离得很远，但喻文州本人作为联盟顶尖的战术型向导，常年驻扎在联盟总部所在的地区。这也是王杰希决定搬去和喻文州一起的原因，他不想麻烦对方，而且他还想占点现成的便宜。

喻文州是个活得讲究的人，王杰希想这是喻文州和他最大的不同了。于是当他拎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抵达喻文州的住所时，非常不意外自己看到了一栋拥有花园露台甚至游泳池的私家别墅。

“我到了，怎么进去？”他发信息给喻文州。
“直接进，录了你的信息。”喻文州很快回了过来。
王杰希哑然，心想这人手上调取信息的最高权限现在居然用来录门禁，不知该说浪费或欣慰。
房子足够大，但所有的摆设及家具的布置都能看出这里只有一人居住。王杰希完全不和房间主人客气，找了个他最钟意的卧室就把自己的行李都倒了出来，然后从厨房拿来一个碗就把自己的那尾蓝鳍鱼暂时扔到了里面。

他掀起被子就睡觉。大约是重伤初愈的原因，王杰希远比曾经的他需要更多时间休息，原本可以不眠不休数十个日夜奔波的哨兵沾到枕头就陷入睡眠。
再醒来时，原本日光充足的卧室被拉起了帘子，而另一人正斜坐在床边看着他。

“喻文州！”
不得不说王杰希被吓了一跳，他的五感在不发病时没有明显的问题，这也就意味着几乎没有人能这样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不论他是否处于清醒状态。
“这要放在战时你已经穿透你家三层墙壁倒在厨房里了。”王杰希道，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自己的眉心，然后才发现周身正陷入一种使人依赖的慵懒气氛里。
“这要放在战时你已经在我的精神牢笼里了。”喻文州笑道，还显得有几分小得意，“别猜了，在你感知范围的边缘就张开结界，一点点融合，温水煮青蛙，你当然发现不了我。”
“呱。”王杰希很配合，然后就直直又躺回去，问道：“我在哪里？”
“我的床上，你直觉很准，在四间卧室里精准发现了我常驻的这间。”喻文州道问他，“要我给你再收拾一间，还是你住这里我滚蛋，你选一个？”
这下轮到王杰希笑了起来。
“我以为我们结合之后，应该要睡一张床。”王杰希道，但语气明显是开玩笑，“我猜你会从医疗总署那里得到我的诊断报告，背后写着详细的向导素干涉治疗的流程。每周上几次床，每次达到什么效果，出现结合热如何处理，发病期如何调整之类的。”
“还真是有的。”喻文州很坦诚的点头道，“甚至我刚在回来的路上收到了方士谦发给我的一份批注版，详细到就差把应该哪个角度上你写上去了。不过你要是觉得这样过于形式主义，我也可以……”
“显得更加真情实感一点？”王杰希笑道，“不用了吧，那样反而我会觉得奇怪，你演起来也累。”
“好吧，那请你从我的床上下来，剩下三个房间住哪里随你。”喻文州说着，然后又解释道，“这间的阳台远望出去是蓝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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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现在看起来还算稳定。”方士谦抖了抖手中的检查单问，“你和喻文州上床了吗？”
“我们上过很多次。”王杰希鸠占鹊巢地坐在方士谦的椅子上， 抬眼问，“你指哪次？”
方士谦做出懒得搭理他的样子，通讯器正在空中投影出王杰希的病例，他两三下把“未经向导素干涉治疗”输入了进去，而后又点了下周复查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王杰希开口。
“按照喻文州手上的小本本，你最迟后天要和他结合。”方士谦道，“我本来以为你们会预演一下，看起来还没有？是你拖延症犯了么？”
“他没提我没问。”王杰希道，“他看起来是对我启动了总参谋长的尽职尽责模式，那我还操心什么？早晚会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嗯。”
方士谦没接这句话，王杰希看到他拖出了通讯录界面，给喻文州发了条消息。
“尽快”内容倒是简洁。
“1”喻文州秒回。

王杰希有点一言难尽。

“说起来……”王杰希缓缓道，“其实我看到指派结合邮件的时候……我以为，打开会看到你的名字。”
方士谦正在处理别的事，听到他这句倒没有王杰希想象中的炸毛反应，反而转头认真解释道：
“你的匹配并不好做，评级低的向导匹配度低到忽略不计，就算是喻文州或我也都没超过50%。但医疗署综合考虑，喻文州在精神疏导方面毕竟首屈一指，比我要更合适一点。”
“我不是觉得遗憾。”王杰希连忙道。
“我简直要开瓶香槟好么！”方士谦回归了正常。
“真要我对着你脱裤子我可能原地就自闭了。”王杰希摊手。
“哦？对着喻文州脱裤子有好很多么？”方士谦阴阳怪气，“白眼狼，微草养你那么多年你居然想上蓝雨的床。”

王杰希大笑起来，笑够了倒是软声道：“没有，你别胡说。我生是微草的人，死是微草的魂。”
“……我只是有点感动。”他继续说，“毕竟我感觉本来你们谁都没想搞我。”
“那可不。”方士谦道，“虽说是命令，但之前也是要进行意愿调查的。单方抵死不从闹上联盟军事仲裁的也不是没有。只你的十份调查书收回来的都是‘同意匹配’，还都来自联盟最顶尖的向导。”

王杰希沉默。

“对于大家来说，能救你比很多其他事都重要。”方士谦提高了声音道，“所以你自己要争气啊王杰希！”
“我……我会配合的。”王杰希道，显得有点迷茫，“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方士谦拉开了原本该王杰希坐的那张椅子，摆开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我先前也和你讲过。五感丧失和黄少天那种单一损伤是不一样的。医疗署普遍认为，引起渐进性五感完全丧失的深层原因主要是……”
“心理因素……”王杰希接话，“我记着呢。”
方士谦抱臂看着他，脸上写着“所以说”。
“但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问题。”王杰希道，“你讲了之后我反省了很多天，我真心觉得自己心理很健康。”
“我那天和张新杰会诊的时候讨论了一下……”方士谦转起了手边的笔，“我们认为你可能存在战后的心态问题，或者直白点讲，你缺乏求生欲。”
“？？”王杰希明显惊讶又困惑，愣了会儿才说，“我很确定三个月前天天给高层报告说我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的人是你，而最后活过来的人是我。这还不够有求生欲么？”
方士谦放下了手里的笔，罕见严肃道：“王杰希上将，这是两回事。不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现在为什么要活着呢？”
“我……”王杰希语塞道，“十几年战乱我都活下来了，没道理好不容易和平了要去死吧？”
“那换种问法吧。”方士谦道，“你最近每天在做什么？”
“白天看看书或者发呆，锻炼身体，好好吃饭，偶尔出门转转，中午睡1小时，晚上睡7小时。”王杰希干巴巴道。
“你开心么？喜欢这种生活么？”方士谦问。
“还行吧。”王杰希回答。
“你在住你从联盟挑走的那间房？”
“之前是，这不被结合了，我换到喻文州那里去住了。”王杰希道。
“你有给自己添置东西吗？有对什么事物产生浓厚兴趣么？”方士谦继续问。
“我……有天路过市场……买了条鱼。”王杰希道，“奔波惯了，我也需要时间来适应。”
方士谦依然是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好了我知道了，寻找生活的意义，谨遵医嘱。”王杰希有些不耐烦，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打开一看是喻文州在约他吃晚饭。
“尽职尽责的人开始了。”他朝着方士谦摊手，而后便站起了身，“再日理万机上床前都要搞个烛光晚餐，可以，这很喻文州。”

“你表现好一点啊！”方士谦一路跟着王杰希送到了医疗总署的门外，“不能被蓝雨的人看不起！”
“我知道了……”王杰希回身。
“还有……”方士谦又开口。
“我知道了……”王杰希打断了他，阴阳顿挫棒读道，“我真的会努力寻找生命的意义的。放心吧方医生，回见。”

他背朝方士谦挥了挥手，独自一人走入了梧桐林荫里，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而挺拔。方士谦不知怎的就想起他们都还在微草的时候，这个背影曾经带给无数人生存的希望，好像它的主人无所不能。
但王杰希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每个人都该知道，包括王杰希自己。

王杰希回到喻文州家或者说他自己家的时候，喻文州正在厨房里忙活。
“……X23区的辐射危害评级调到了三级，请虚空出动队伍去实地看一下，5小时内回复……”
“……那个啊，我已经通过了，上午就上呈冯主席了……你问叶修？他能有什么意见……签报到他那里都是走形式好吧……”
“……这个权限已经下放给瀚文了，不用问我……也不用问少天……对，他批复了就行……”

王杰希站在厨房的推拉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才拉开半扇靠在门上。
“啊，杰希你回来了？”
喻文州刚好结束了工作通讯，从冒着热气的锅上抬起头，两撮刘海被水汽打湿贴在一起。
“你叫我什么？”王杰希皱眉。
“杰希啊。”喻文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笑道，“那我叫什么？王上将，王队，王杰希？我们天天住一起，还要睡一起，这也太见外了吧？”
“随你吧。”王杰希耸肩，“只不过除了我妈和我外婆，还没人这么叫过我。”
“……小葱帮我拿一下……”喻文州转头示意了一下菜板，继续道，“我也可以叫你学长或者前辈，如果你喜欢这种play的话。”
“不可以，没必要。”王杰希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战术评级都拿不到S果然是因为脸皮的厚度离这些妖孽有距离。

“吃什么？”他问，岔开了话题。
“腌笃鲜。”喻文州说，“今早小周回联盟议事，带了今年的春笋和火腿，做法都是他现教我的。”
“口述？”王杰希问。
“这样好么？”喻文州笑了起来。
“你们南方人都这么多才多艺？”王杰希朝着锅的方向示意，“别告诉我你们蓝雨要带锅碗瓢盆上战场。”
“当然不会。谁不是压缩饼干和营养液活过这么多年呢。”喻文州把锅盖盖上，回头看着王杰希才笑道，“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才刚收拾好这里，初次下厨房灾难一样。但终于坐着喝上自己煲的汤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刀口舔血，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嗯……挺好的……”王杰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想起回来前和方士谦的谈话，复杂道：“我好想突然明白为什么联盟要我和你结合了，零距离观察怎么热爱生活。”
“诶？”喻文州一偏头，但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了然道，“还要言传身教我压力很大的。不过我们说好，我只是很偶尔才会做饭，味道也一般，你不要期望太高哦。”
“好说。而且我最近没什么事，我也可以自己试试。”王杰希道，“可能最后是你不要嫌弃比较对。”

事实证明喻文州说自己手艺普通不过是这人习惯性的谦辞，王杰希捧着手里的汤碗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要像八百年没吃过饭。
“我下午收到了方士谦的消息。”喻文州咬着自己的勺子，话说一半明显是在等王杰希接。
“我知道，我就在他身边。”王杰希嘴里都是汤含糊道，“所以你这是纪念我们纯洁友谊的最后的晚餐么？”
“哈？难道结合了就没朋友做？”喻文州问。
“不纯洁了嘛。”王杰希道。
“之前又不是没搞过……”喻文州撇嘴。

喻文州和王杰希当然是上过床的，或者说，做过爱。
他们这种未结合的哨兵和向导之间，用情事来维持暂时的连接是战时最正常不过的事。
战况紧急的时候，王杰希和喻文州甚至会来不及找到一间有床的专门备战室。有几次出了联盟总指挥室就随便拉开一间无人会议室的门，耳朵上挂着的通讯设备只能临时关掉话筒，因为还有作战前指挥要分心去听。

这种时候没什么耐心可言，王杰希只三两下将自己的裤子褪至膝弯，双手分开臀缝露出入口，精神屏障全关，任喻文州在几乎忽略不计的扩张后就挤进来，疼爽都无心在意。声音也没必要压抑，甚至王杰希会故意叫大声一些，能更快的调动起情绪对谁都好。他会自己撸着自己，趴在桌上或撑着墙，后穴尽力夹紧放松去迎合喻文州的动作。
喻文州也相当争分夺秒，整个人都处于疯狂而职业的工作状态，精神力扫描过王杰希的身体，除了身下节奏稳定的侵入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连接的搭建之上。这样的性事无快乐或满足可言，二人心里多得是比对方的感受更重要的事。他们也会接吻，呼唤彼此的名字，适时讲一些羞耻下流的情话。但那都只是为了暂时的连接能够更加稳固。

甚至两人身体分离收拾自己时就会打开通讯设备，刚在性事里还有几分缠绵的声音各自换上决断与冷静，安排部署的对面绝不会意识到他们的长官刚刚做完最亲密的事。
但一般离开的时候，喻文州都会在仓促间轻吻一下王杰希的面颊，说句平安归来，王杰希也会回以一声谢谢。
他们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互相尊重、彼此欣赏、默契十足，是惺惺相惜的对手和朋友。所以王杰希并不意外喻文州会在匹配意愿书上签“同意”，因为换了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

“我问一下。”王杰希吃完了第三碗饭的最后一口，“晚上你准备……演习还是实战？”
“哈……？”喻文州已经放下了筷子，正坐在桌对面看新闻，听他这样问还真的思考了一番然后眨了眨眼说，“没想好呢……我对付你不一直都是没有战术见机行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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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吃人嘴软的王杰希在饭后非常自觉地收拾了餐具，当然也就只是放进洗碗机而已。喻文州还在处理联盟里的各种事，他路过客厅的时候正接通讯的喻文州用口型示意他可以先去洗个澡。

王杰希最后是选了间离喻文州的卧室最远的客卧，说是客卧但房间不小，自带卫浴，旁边还有个专门的小房间被他开辟成了书房，前几日他给自己买了舒适的桌椅和房间角落的一坨懒人沙发，把喻文州原本放在里面的标准办公桌挪到了其他地方。喻文州也不管他，两个人在家里像普通同居室友一样互不打扰相安无事过了好几天。

但今晚显然不是一个互道晚安各自回房的晚上，王杰希在喻文州一脸严肃朝他做口型时脑海里突然响起方士谦叮嘱他不能让蓝雨看不起的话，胸中莫名升起种上战场的豪情。于是他在两间卧室中犹豫了一下，毅然朝喻文州的卧室走了过去，顺便一挥手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喻文州在结束公务推开自己卧室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代表着王杰希的那只翡翠眼黑豹趴在自己床上，略微抬头机警地望过来。
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喻文州斜坐在床边，伸出手笑道：“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
王杰希的精神体比一般的豹子大不少，卧着就快和床等长，一条粗黑有力的长尾在床沿外懒散地摇着。黑豹盯了喻文州一会儿，爪向前伸了个懒腰，默许喻文州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倒是不怕它。”
王杰希从浴室出来，仅用浴巾裹了腰，一身精瘦的肌肉上挂满了水珠。黑豹见他出现，很精神地坐了起来，像是要回应他的话一样对着喻文州呲了呲牙。
“怎么不说它倒是不怕我。”喻文州笑着，抬眼看了眼正擦头发的男人，啧啧道，“身材真好，我简直想吹个口哨。”
“那你倒是吹。”
“可惜了，我一直没能学会过。”

喻文州从床边站起，一条虚幻的鲸鱼自他身边浮现，床上黑豹的眼神骤暗，向后退了两步在床头做出捕猎的姿态。
喻文州的精神体是一只蓝鲸，这就导致了绝大多数情况下他能放出的都是精神体的幻影。幻影不受地点和体积的限制，此时就差不多与黑豹等长，在空气中翻腾犹如海底遨游
“让它们出去闹腾吧。”喻文州道，他的蓝鲸幻影在卧室门口游动着，“我脸皮薄，被它们盯着可能硬不起来。”
王杰希呵笑了两声，对“脸皮薄”这三个字展现了怀疑和不屑。但还是让自己的精神体跟着幻影出了门。
“你知道不管你在哪里搞我，其实都是被它们看着的吧？”王杰希抱臂站在墙边，“你不是刚才说我们又不是没搞过，怎么这会儿矜持起来了。”
喻文州正在解自己衬衣的扣子，斜眼打量了一下王杰希道：“站得离床那么远，说明你对这件事有抵触，双手抱胸，说明你对我有防备。明明紧张又别扭的人是杰希才对。”
王杰希被他这样说得一愣，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得几步走到喻文州面前，拉起那件慢吞吞接了一半的衬衫几下就扒了下来，眼睛正对上笑得明察秋毫的人。
“话多到和黄少天似的，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几乎是贴着喻文州的嘴唇说了这句话，“去洗澡，你说的对，我要调整一下自己。”
喻文州没什么情色意味地凑着轻吻了他的唇，说了声好。

王杰希是个很能自我调节的人，或者说摸爬滚打到他和喻文州这地步，都早就习惯了自己修正自己的心态，不论是面对战友仓促离世或是几乎无生还希望的亲自犯险。
但他还真没面对过这样光溜溜躺在一张床上，让自己心平气和或者说自然而然的接受要和床的主人做爱、结合，从此成为一个整体的情况。
喻文州如果知道自己现在正满心慷慨赴死的心情面对要和他上床的这件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王杰希盯着浴室门发呆。
很快他就放弃了，他觉得自己没办法调节，准备做好一个配合者，喻文州引导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然后他尽量主动一点，让喻文州不要太为难就好了。
于是他的思维很快转到对喻文州行为的猜测上，他会怎么做？王杰希回忆了一下他们过往那些零碎短暂的交合，原谅他基本都记不清楚了。每一次做爱都只剩下之前紧张的备战会议和之后炮火纷飞的战场，还有生死之间来自临时联结的清晰战术决策与精神力支持。

喻文州出来的挺快，或者王杰希就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等到头发吹得蓬松又柔软的男人压着床的另一边上了床，王杰希朝他望了一眼，并且强迫自己不要挪开。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有什么，但一定很古怪，因为喻文州直接笑出了声。
“算了。”喻文州盘着腿坐起身，认真道，“试图追求水到渠成好像不太可能，不如我们就直面问题讨论一下。”
“好，你说。”王杰希也笑了。
喻文州从枕头下面摸出两个未开封的便携式注射器，里面已经灌了半管液体。
“这是联盟医疗署，或者说方前辈交给我的。”喻文州说着，神色如常，“是……”
“结合热的引导剂，我知道。”王杰希瞥了眼那些液体道，“这可不是讨论的节奏。”
喻文州耸肩，将一旁的通讯器拿来，一份报告被投影在两人面前。
“向导和哨兵的结合需要完全的自我交付，这不仅仅是关闭精神屏障这么简单。想达到精神图景的充分融合，我们需要…嗯…模拟真正的爱侣。”喻文州说，“全身心的渴望并享受和对方做爱这件事，最后尽量在同时达到高潮。”
王杰希瞪着眼睛，仔细观察喻文州说这段话时有没有脸红，结论让他时隔多年对喻文州再次产生了由衷的钦佩。
“咳……”王杰希开口，觉得自己嗓子都是干的，“所以要不要用诱导剂？“
“你的想法呢？”喻文州问他。
“我无所谓。”王杰希说，但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太消极被动，于是连忙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没有很强迫或者怎样，也不需要在我这事上弥补什么。但我是真的希望能选择让你舒服的方式，如果你觉得打诱导剂把一切交给本能比较省事，我没问题。”
“我不愿意。”喻文州回答的很干脆，“……我不想明天早上起来对今晚只有混乱的记忆，却要面对自己的巨大变化，未知过程的恐慌会造成心理的潜在阴影。”
王杰希觉得喻文州再讲下去，很可能要上升到“人之所以为人”的理论高度了，忙开口道：“不用就不用，我们今天先试试，实在不行明天再打。”
“而且……按照安排我们每周都至少要做一次，总不能全都靠吃药吧，万一传出去大家会怎么看我。”喻文州语气悲伤。
“你要说给谁啊？”王杰希故作惊讶，“别讲，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你亲爱的前副队给我了一份治疗问卷，要我每次做完在上面二十多个耻度爆表的问题上画勾勾，我太难了，这比让我在匹配意向书上签同意难多了。”喻文州说。
“让我看看？”王杰希瞪着眼睛。
“不了，我一个人默默承受就好了，何况如果我真实的圈了未达高潮原因是接受方不配合，你却觉得自己很入戏，那友谊的小船不就沉了？”
“我们还有友谊的小船么？”王杰希笑问，末了又补上句，“真有这么离谱的问题？”
喻文州两个问题都没回答，只是探身抓住了王杰希的手腕，通讯器的投影也收了起来，他笑了笑望王杰希道：“放松些了么？”
“是好多了，果然讲垃圾话治百病。”王杰希笑，另一手搭上了喻文州的肩膀。
“那我们开始吧，杰希。”喻文州倾身上来吻了他，而后轻轻将人推在了床上。

果然万事只有开头难，王杰希在落入柔软的床中承受着喻文州的一个个深吻时，脑海里飞速略过了这个想法。真到了闭上眼睛全身心和另一人唇齿纠缠，甚至四只手开始胡乱地互相摸索的地步，也就没什么功夫体会有没有难为情了。
喻文州的舌尖撩过他口腔的每一寸，鼻息近在咫尺，很快暗示似的进出撩拨他的唇。王杰希也不示弱，随着对方的节奏微微抬胯蹭着明显已经抬头的部位，两条腿很不安分地纠缠着喻文州的身体。
他最开始闭着眼睛，后来干脆双手捧着喻文州的后脑睁了眼，没想到对方也正眸色深深望着他，目光相对时喻文州用气声问他：“要不要关灯？”
“不用吧，看清楚我一定可以让你更有感觉。”王杰希呼气说着，知道自己的矜持已经下线了。
果然喻文州沉着声音笑他，从一旁拽来枕头就往他腰下垫，方才的两个注射器滚到了床下，清脆的落地声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
“前戏都没有……太敷衍了喻总参……”王杰希的双腿被喻文州架开，入口就对着卧室的顶光。那里他之前洗澡的时候自己揉过，现在被看着就缩成泛红的一小簇。
“……我还真没这样看清楚过……”喻文州慢条斯理在某个词上咬了重音，然后又说，“你想要什么前戏？帮你***、咬你乳尖还是用手指玩你后面？或者你习惯了扶着墙扒着桌子和我做，躺着就不够刺激？”
王杰希一阵面热，双腿骤然架上喻文州的肩膀，后者反应也快，直接手肘击向他腿弯，却被他小腿施力勾着脖颈往侧边按去。近身格斗喻文州当然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几个来回就被掀翻在床上，热烫坚硬的一根连着锋利的胯骨被他坐在身下。
“以前任务在身还不是我让着你，要不然你能说干就干？”王杰希居高临下看着被他钳制仍一脸看好戏的男人，想他毕竟和这人较劲了太多年，刚才满腔上战场的情绪不是毫无道理。
王杰希稍抬起自己的身体，正一手按着喻文州的肩膀另一手去握他挺翘的前端时，突然动作一滞，随后身体便不听使唤地僵在当中，被他压制的男人甩了甩手腕，起身吻他眉心眼角，而后将他重新压回了床上。
“真把上床当战场？”喻文州手从王杰希的锁骨中央一路滑到男人的股缝里，画着圈揉开了软热的穴口，“那你也太大意，你精神体可还在门外玩小鱼呢……”

也许是这点插曲撩拨了喻文州的兴致，但总之王杰希被联盟S级向导的精神锁链牢牢钉在了床上，手脚大开，丝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喻文州把方才惹得他动手的那些下流情事都做了一遍，一丝不苟地——
肉棒被含在嘴里品尝，从根部一直舔到头，中央裂口被舌尖反复侵扰，喻文州甚至轻轻的咬他顶端，手指撸动根部，将囊袋握在手心揉搓又放开，他被弄得越来越硬，可喻文州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发泄不了的一根在唇舌手指间颤抖，最后在即将射精前被轻轻放下。
然后是胸膛和乳尖，咬只是最基本的，至少有实感，没什么用处的部位红着，肿成浑圆两粒肉珠，喻文州朝着它们吹气，将润滑剂挤在深红的乳晕上，用手指在尖端若有似无地蹭。王杰希明明动不了，却觉得自己的胸在一下下挺起，仿佛追着那人的手想要被揉搓。
最后是他的入口。王杰希被撩拨地厉害，喘着气不想出声，后面却诚实地收缩起来。喻文州将润滑的管口递在褶皱中央，那里就夹着往里咽一样。手指捅入的时候更是疯狂，内壁颤动吮吸了几口后，被弄到高潮边缘的前端就射得一塌糊涂。

王杰希被翻了过来，喻文州分着他双臀说还是习惯看他背面，而后俯身到床底下去捡方才的注射器。
王杰希盯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喻文州却低声说：“我专门看了资料，这东西少用一点可以增加快感。”
微量的诱导剂被直接注射到了王杰希的穴口边，而后精神锁链就被移除，王杰希双手抓着枕头回头看着身上的人，臀缝里的入口很快痒热难耐，想要被贯穿欺凌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冲击着神经。
不小心着了道又被这样玩，王杰希将刚才要好好配合的心理调整都扔到了八千里外的蓝雨。
“喻文州”三个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齿，但他头脑清楚地很，最后一字一字说，“还磨蹭什么？你是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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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王杰希原本以为，以结合为目的的性爱和他们过往的交合不会有太大差别，无非是精神集中一点、时间宽裕一点罢了。
但当喻文州的那根终于贯穿穴口插入他身体时，王杰希几乎以为自己要疯了。
太刺激了，后穴传来的快感仿佛要将他挫骨扬灰，喻文州一直按着他的腰，但可能就算不压着他也不会躲开。肉棒每抽插一次快感就积累一次，无休无止地堆积。王杰希将指骨都快捏碎，也难以承受肠穴里过电一样的紧缩痉挛。

王杰希身体素质和柔韧度均是一流，喻文州手脚加精神力一起摆弄他，屁股就被打开在各种角度，穴口吃着的那根也跟着转，来来回回把他每一寸肠肉都肏透了。
快感在神经里游走，可任凭后面怎么吸都不能尽兴，明明已经要烂了，却还想要着下一次。
嗓子成为了宣泄的出口，开始是压抑的呻吟，然后是一声一声的叫床，最后完全变成了不住地哭喘。
喻文州明显也兴奋，王杰希在剧烈的交合中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方，男人捧着他的屁股不断挺身，腰胯有绷紧的肌肉。一贯温吞随和的气质夹杂男人最原始的侵略性和征服欲，竟是比往常更摄人。
王杰希受不了出声叫床时喻文州的动作曾有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就捅得更狠更深。他给王杰希擦眼泪，说你这样真要命，从来没发现你这么会叫会夹。

王杰希隔了层水雾看他，炽热的呼吸被对方一次次舔吻撩拨。喻文州又把他翻回了正面，双腿弯分开压出极限的弧度，大腿根的筋肉都被一次次抽插撞到死命颤抖。喻文州伏在他身上，鼻尖滴落汗水，咬着他嘴唇说，我好舒服，你感受我想着我，不要抗拒。

下一秒喻文州骤然加速，精神力压迫而来，王杰希唔得一声反抬起自己的臀，喻文州像是硬生生在他的精神屏障上撞出了裂隙，王杰希目光涣散地望着他，已经快麻木的洞口一阵猛缩，而后整个人崩溃一样颤抖起来。

如同自天空倾倒而下的巨浪拍在悬崖绝壁之上，地动山摇的变化却仿佛瞬间就已经完成。蓝海复归于静谧，海天一线处似有鲸歌悠扬。亘古不变的微风夹杂了新鲜的水汽，扑在面颊上。
王杰希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醒来，转身就看到喻文州从远处踱步而近。

“还好么？”喻文州在他身边坐下。
“我在这里一直都好得很。”王杰希懒道，伸展了躺在绝壁边缘的岩石上，海风吹着他的刘海起起落落。
“没想到我们的图景融合后会是这样的景象。”喻文州望向远方道，“很漂亮，很搭。”
“要是我原来的样子，说不定就变成海岛了。”王杰希笑道。他的精神图景在战后重伤中经历过翻天覆地的重建，原本一望无际的稀树草原被完全焚毁，而后是轰轰烈烈的造山运动，等他最终痊愈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他们身后的高山草甸与绵延丛林。
“海岛不好，太拘束了，不适合你。”喻文州淡道。
“你之前来过吧？我有感觉到你的气息。”
“你昏迷的时候？”喻文州确认，“来过啊，拜托那时候你屏障相当于没有，整个医疗总署和各队的大向导几乎是组团来参观。全是焦黑枯死的树和早就烧干成灰的草。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信心了，还好最后挺过来了。”
“有风的地方，草籽总会到达，一株得以生根，就终究可以成原。”王杰希笑了笑，手指张开在空中，风就从他指缝里穿过，自语道，“本来我还觉得有点单调，现在有了海，真是更完美了，就算最后我被困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寂寞吧？”
喻文州皱了皱眉，海潮声就大了些，冲击着岸边的礁石像是想要磨平那上面的棱角。他当然知道王杰希是什么意思，五感丧失的最后，哨兵就会被困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无法与外界沟通，直到肉体衰亡时精神也就跟着消失。有一些哨兵在不可逆的五感丧失过程中，会自己决定最后放弃维持肉体的存活，因为觉得一直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太过孤独也无趣。
喻文州签署同意过许多这样的决定，但他突然无法想象自己去处理和王杰希有关的决议。
“好了，知道你们都不愿意听我说丧气话。”王杰希又坐了起来，手向后撑着身体，望着沉默的另一人。
“说起来，你的精神力核心是什么？”王杰希问。
精神力核心是哨兵和向导区别于普通人类的根本，或者说是精神力的来源。这种核心力量会具象体现为精神图景，同时也成为操纵精神力战斗的本源。精神力核心是极度私密的事，因为一旦泄露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和弱点。
“你猜猜？”喻文州笑着。
“大海……”王杰希低声重复了几遍，猜道，“包容？”
“大家都这么猜一点创新也没有，而且其实你能感觉到并不是吧。”喻文州无奈。
“嗯……我本来也以为你是比较温和的精神力核心，但感觉上却正好相反。”王杰希道，“猜不出，你说吧。”
“潮涨潮落，循环往复，永不停息。”喻文州道，“我的精神力核心是准则。”
“哦？”王杰希愣了下但很快道，“很霸道啊，但确实契合，是你本人了。”
“你呢？”喻文州问，“外界都猜是变化，但明显也不是。”
“我以为我已经说了。”王杰希又躺了下去，手指绕着岩石缝隙中长出的草叶，“整个人进了鬼门关还能退回来，因为我的核心本源就是生命啊。”
“所以你别太担心，我没那么容易去死的。”王杰希偏头又补了这句。
喻文州不知该说什么，望着躺在天地间的另一人忽然低头，唇瓣相接的时候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更别提他巨大的精神体忽然游到了近岸的地方，发出低沉鲸鸣的同时喷出了高度惊人的水柱。

王杰希上一秒被吻住，下一秒就被喷洒的海水浇了满头湿。
“你干什么啊！”他倒是没躲，但唇舌稍被松开就很是不满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结合之后的本能。”喻文州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神叨叨的。”王杰希笑他，但随即抹了自己和喻文州脸上的水赶人道，“走了走了。”

退出精神图景的两人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喻文州还趴在王杰希身上，两人周围的床铺汗水精液眼泪以及一些不可明说的液体混在一起，黏糊糊的非常让人不舒服。暧昧的氛围昭示着方才交合的激烈程度，在这种情形下四目相对，两个人就完全没有方才精神图景里的轻松了。
“杰希你……”喻文州贴着王杰希脸颊幽幽开口，意有所指。
“别说话……”王杰希翻白眼。
“我没想到……”喻文州笑了。
“停！”
“……你第一天就说让我不要客气的。”喻文州和他讲道理。
“……你没客气，我感觉到了。”王杰希气死。
“呵呵呵……”喻文州笑个不停，末了又问他，“要换一下床单了，你还有没有力气？”
王杰希斜眼看他，直接把人从身上掀下来，在床上一弹就起来了，在床边两下套回了自己的衣服，真倒像只矫健又灵巧的大猫。
“哦，所以你刚哭着说自己不行了要死了，果然只是床上哄我的。”喻文州被他掀翻，慢吞吞坐起来抱着枕头，嘴上继续不饶人。
王杰希动作都僵在原地，惊到说不出话，最后勉强板着脸说了句换你的床单我回房间了，而后转身就走。
喻文州大笑起来，在他出门前一瞬又悠悠道：
“耳朵都红了，你也太可爱。”

——

“情况在预想范围内。”
方士谦的办公室里，王杰希这次干脆坐在了桌子上。方士谦看着他一早的检查报告，上面一组一组绿绿黄黄的数据，王杰希只撇了一眼就放弃了解了。
“用结合来干预治疗本质上是引入外部刺激，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有洗牌重连的意味。有效果非常好的案例，也有完全没有变化的情况。目前来看你的身体数据产生了不同幅度的波动，至少说明是有效果的。”方士谦点着面前的投影给他看。
“哦。”王杰希表示自己在听你继续。
“你们的匹配度还是太低了，所以想要立竿见影是不可能的。还是需要长期坚持，你发病恐怕不可避免，但之后也许到了某个病程就会停止恶化然后好转，你不要太担心。”方士谦显得有些忧虑。
“我不担心，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王杰希道，“反而我觉得你和喻文州不要太担心才是真。”
“行吧。”方士谦关了投影，向后靠着自己座位的椅背，“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结合之后的感觉，心态有没有变化？”
“我以为要问的是我们床上得怎么样。”王杰希道。
“哦，那个啊。喻文州填了问卷的。”方士谦摆手，“这种问题要从你嘴里问出来肯定难于登天，我一开始就没指望。”
“挺爽的。”王杰希面无表情，“最后是同时高潮的情况下融合了精神图景，过程很顺利。”
方士谦惊了。
“我怕你怀疑喻文州单方面的陈述会有失偏差又不敢问，所以帮你确认一下，你不要多想。”王杰希继续道。
“你真是，长本事了。”方士谦拍了拍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这种话，果然是近墨者黑。”
“心态的话，你是要八卦还是要问诊？”王杰希略过了方士谦的表演。
“都。”方士谦简明扼要。
“结合应该都这样？我没觉得有特别大的变化，看喻文州的中分顺眼一点了，是变化么？”王杰希困惑道。
“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么？”方士谦问，“对他有安全感？依赖感？或者按你的奇葩心理产生了责任感？”
“嗯？”王杰希看起来在认真思索，“别的哨兵向导结合了就会这样么？”
“我不知道，我还是自由的小精灵。”方士谦白了他一眼，“但数据调查来说是这样的。”
“我好像目前还没有。但说不定慢慢就有了，等我觉得有变化了可以给你汇报。”
王杰希说着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方士谦问。
“怎么你平时都嫌我浪费你时间，今天我早点滚蛋你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王杰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道，“救死扶伤不够积极啊。”
“你滚。”方士谦凶道，“本来想约你吃个饭，毕竟也不知道你还能自己动嘴和舌头吃几顿了。”
“那很不巧我今天没空。”王杰希抱臂道，“我马上要去市场买鱼，喻文州上次做的鱼特别好吃，他给我留了食谱和调料，我要自己试试。”
方士谦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要来么？”王杰希像是意识到什么，邀请道，“喻文州估计也不在意，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吃好了。”
“不……不用了。”方士谦拒绝，舌头都像打了结，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王杰希才道，“滚吧滚吧，我加班救死扶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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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海浪越来越小，王杰希站在悬崖边弯如月牙的一小片沙滩上，俯身捡起一个海螺，抹去上面的浮沙，朝着远方吹出呜呜的悠远螺音，海面波光粼粼，却没传来什么回应。
他的精神体小心翼翼地蹲在远处，依然警觉地守护着他，但明显有些无精打采。

这一方天地如同完全化成了实体，或者说因为少了平时那种与现实的联系，这片精神图景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了，只是缺少了蓬勃的生机，绵延的丛林都像是巨大的塑料玩具。

王杰希没有尝试进行精神联系，因为他此时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精神力的存在，只如同一个被放逐到无人荒岛的普通人，甚至他也没有饥饿感或困意，于是连自我存在的认知也模糊了起来。

王杰希躺在岩石上，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他坠入精神图景之前，应当正在家里切用来烤曲奇饼干的黄油。没有预兆也没有眩晕或疼痛，只是像看节目时突然换了台，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王杰希想着，百无聊赖地揪着石头边的草。正常情况下精神图景里的时间不与外界相通，是由哨兵自行控制的，但他现在好像失去了这种控制能力。于是也不能确定他的时间感受是否与外界相同。
他正想着，突然心念一动，耳畔的海潮声渐响，那种与周围每一寸土地每一株植物都呼吸相通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能听到犹如从天空之外传来的交谈声。

“就这样让队长躺着不要紧么？”一个年轻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估计要观察一下看能否短时间内转醒，一直没知觉大概就要注射营养液了。”另一人说。
“不用了……”离得很近的一个声音说，“他已经醒了。”


王杰希叹了口气，退出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果然他正躺在联盟总医院的特别看护病房里，床边方士谦正摆弄着各种仪器，乱七八糟的监控绑在他身上，而对方刚说完那句“他醒了”，此时已经又在把那些夹板贴磁之类的东西往下取。
“队长！”
“队长，感觉怎么样？”
高英杰和许斌此时凑到了床前，年轻人满脸的紧张和关怀，许斌可就沉稳多了，此时明显判断出来他已无大碍，拍了拍高英杰的肩膀就开始帮方士谦收拾东西。

“我好着呢，没哪里不舒服。”
王杰希坐了起来，发现他在的这间房就是先前受伤时躺过的那间，为了安抚他的精神力，病房里高高低低的木架上摆满了绿色的植物，看来是还没来得及撤走，偶有几株因为没人打理而蔫败的草叶，在他精神力扫过后也重新恢复了生机。

“讲讲吧。”方士谦拉开床边的凳子坐下。
“我没事了。”王杰希说，才发现自己穿着在家的那套睡衣，这会儿被三人围观就明显有点别扭。
“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病的？”方士谦问，此时已经将病历投影了出来。
王杰希的目光在方士谦工作状态时的那副不容辩驳的神情前游移了一下，放弃似地干巴巴道：“大约是下午2点15分。”
“确认么？”方士谦又问。
“基本确认。”王杰希回答，他现在每天中午1点到2点是固定的午觉时间，起来之后在厨房里折腾到突然发病估计也不会超过15分钟。
“差不多。”方士谦记录了下来。
“和什么差不多？”王杰希好奇，瞄了一眼方士谦通讯器上的时间，看到这会儿也才2点47分。
“和我们接到通讯的时间。”
“谁的通讯？”王杰希对方士谦信息不全的回答颇为不满。
方士谦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回答一样。
哦，王杰希反应过来了，是喻文州的。他当然是应该知道的，结合后的哨兵和向导有紧密的精神链接，即使在无事发生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喻文州的存在，想必如果喻文州面临危机或者有巨大的情绪波动，他也会第一时间感知到。
意识到了这一点，王杰希不由自主就看了眼床边围着的微草的三位，心里闪过念头，精神力在房间里一扫就知道没有其他人来过。喻文州没有来看他，王杰希不知为何很有点烦躁。
之后方士谦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王杰希不带感情地一一答复，方士谦写完病历将投影一关，却是低声请高英杰和许斌两人先出去。
“我没事，让大家都不要担心。”王杰希在高英杰回头看他的时候补充道。

“说。”
房门关上，王杰希就躺回了床上，他知道方士谦专门请其他人回避是有病情方面的事要讲。
“很严重么？”王杰希看他不说话就又问。
“难说。”方士谦道，“从你自述的发病情况来看，属于比较罕见的病例。大多数渐进型的五感丧失都会有个过程，会有单一或多个感官先一步衰竭，然后才慢慢完全丧失。”
“但你这种情况，就好像是……”
“喝断片了。”王杰希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不折磨人，我才不要经历慢慢看不见或者不能行动的过程。”
“但是有过程至少可以有治疗调整的空间。”方士谦道，“你刚才的情况我进行了基本监测，生命体征是完全正常的，但是精神力一点都感觉不到，简直就……”
“像个普通人。”王杰希道，“我在自己的图景里也是这么觉得的。”
“更像个还没按启动键的机器人。”方士谦闷道。
“所以我自闭了半个小时么？”王杰希又看了看表。
“差不多。但以后可能这状态发生的频率和维持时间都会增加，如果介入治疗没有效果，可能某一次你断片之后就醒不过来了。“方士谦严肃道。
“你在给我做心理建设？”王杰希笑了笑，淡淡道，“我看得很开。人总是会死的，即使是有精神力的哨兵和向导也一样。我觉得我这辈子想要做的大多数事都已经做到了，甚至曾经那么多次以为看不到的和平年代也已经实现。这个病虽然让人丧气，但好在现在连痛苦的过程也省了。自闭的时候我就在精神图景里呆着，放我出来的时候就继续过日子，有一天算一天，没什么不好的。”
他这话说到最后，方士谦的脸色已经沉到可以滴出水来，王杰希懒得哄他，又环顾了一圈后装作随口问道：
“喻文州呢？没说来看看我么？”
“他在开会。”方士谦道，神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你要等他么？”
“当然不。”王杰希是真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理所应当道，“都没说要来有什么可等的，我这会儿好了他肯定能感觉到。”
方士谦嗯了一声，又问：“你刚才在精神图景里的时候，属于喻文州的那部分有没有变化？”
“有。”王杰希回答，“图景内的反应在变弱。”
“因为你发病相当于暂时切断联结了。”方士谦道，“……没有消失的征兆就好，以后……以后再观察吧。”
“好，别担心。”王杰希说着，预感到自己以后将要无数次说出这三个字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喂。”方士谦怒，“如果要死的是我你会不担心么？”
王杰希看着他的样子是真的很想说会，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有没有衣服借我穿下？还有以后如果你们是这样把我抬出来的麻烦在左手第二间卧室给我穿件外套不要展览我的睡衣谢谢。”

——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子弹出膛声，伴随着火药的气息，王杰希左手垂下，自然地将方才平举的步枪放了下来。
背后传来拍手的声音，他转过身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

喻文州身穿一身规整的制服，扬手朝他丢来一罐可乐，王杰希接住打开灌了一口，才听那人说：
“来看你啊，刚给总医院通讯，他们说你已经走了。”
”我好着呢，别担心。“王杰希说着，给方才打完子弹的枪又上了一排弹头，“但我真的说够这句话了，以后你自己感觉一下，你的这份我就可以省了不说了。”
“我知道你好着呢。”喻文州轻松道，探头在旁边的记分牌上看了一眼，“移动靶S0级别打出985分，怎么看都是巅峰状态呢王队。”
这个称呼让王杰希觉得略耻。他和喻文州在联盟大多是互称职位，真要以战斗编制叫一声“队长”，那多是在前线炮火硝烟之下领兵的时候，现在想来和蓝雨一同出任务也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的最高纪录是多少？”喻文州突然问他。
“我以为我们这些人的基础数据都在你脑子里记着呢。”王杰希笑。
“我只能记住全联盟最高分。”喻文州笑得有些狡猾。
王杰希的求胜欲果然被勾了起来，无奈问道，“移动靶……最高是谁？叶修还是周泽楷？”
“叶神吧，998。”喻文州报数，“小周远程重狙要强一些。”
“嗯，这个多少和个人风格有关系。”王杰希道，“移动靶我最高也就打到990多几分吧，重狙更弱一点。”
“杰希适合运动战，如果联盟开发个项目让大家边翻跟头边打飞碟，一定是你独领风骚。”喻文州说罢自己都笑了起来。
“虽然听起来你在夸我但我好像不高兴。”王杰希撇嘴，将上好膛的枪递了递，“你来两把不？”
“不了吧……”喻文州摆手，“不要欺负手残了，本来S0就只是顶尖哨兵的训练项目，我打起来很可能全脱靶。”
“不会。”王杰希道，还是坚持将枪递了过去，“我们这不是……结合了么？我和你一起，你试试看。”

喻文州于是也不坚持，脱了外套只着一件衬衣站在靶位上，动作标准的端好了枪。王杰希从身后靠着他，右手稳稳托在他的右手上，左手也支撑住他的左臂。
“说实话S0的距离和移动速度，我都看不到靶。”喻文州望着瞄准镜无奈道。
“那肯定，哨兵的五感毕竟不同，所以你不要看，我来看，你用联结来感知我就好。”王杰希低声道。

练习用的靶场四下无人，午后连阳光和微风都是安静的。王杰希半环着喻文州，最完整的结合让他们身体相接的地方如同有延伸而出的血脉，将二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渐渐牵成全然一致的步调，仿佛原本就该是一体。
喻文州干脆将眼睛都闭了起来，他是联盟最顶级的向导，最擅长的就是捕捉哨兵精神力波动的蛛丝马迹。现在枪在他手里，却是随着王杰希的意念移动、停止、射击，砰砰枪响连绵，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犹豫，最后一枪打完，喻文州才发现王杰希探头在他耳边，神情专注呼吸绵长，精神力几乎拉成能被感知的细线，与他的心脏息息相连。

“979，很不错了。”
喻文州放下枪时王杰希去看了记分牌。
“即使是队长级别的哨兵也不是次次都能打出这个分数，你可以去和黄少天吹嘘一下了。”王杰希心情大好，几口灌完了刚才的那瓶可乐。
“哈，这不是明摆着作弊么？”喻文州大笑，看着王杰希还真就把这个分数的记录名称改成了他。
“怎么？平时联盟定级考核的时候也没说过要按照是否结合分组。”王杰希不以为意，“小朋友们用精神力互帮互助都是默认的事，怎么我们就不行了？”
“你比谁大啊就喊小朋友。”喻文州笑他。他们这些当队长的未必就比下属年长，但是责任担多了总就连带着人也沧桑了不少。
“反正比你大。”王杰希乐道。

新录入的记录跳到了练习场的月度记分牌上，因为近期没什么人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挂在王杰希方才的记录之下，在一二名的位置上并排闪烁着。
喻文州仰头看了许久，突然对正在擦枪收拾弹头的男人道：
“我能感觉到你，所以不论在哪里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事。你状态挺好的，你自己也不要担心。”
王杰希放枪的动作一滞，没有答话，直到收拾完这一小片场地后才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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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隔日王杰希去总医院拿药的时候，意外在医院的花园里碰到了黄少天。蓝雨的首席哨兵依然是曾经的样子，脱下军装穿上一身常服后就像个普通又潮流的年轻人，一点看不出曾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

“黄少天。”王杰希隔了条走廊喊他，可坐在花园长凳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黄少天！”王杰希又提高了声音，疑惑了一下却又很快想起，这人听力受损了。王杰希的目光遥遥扫过黄少天还挂在耳朵上的大耳机，放弃了叫他回头这件事，走快几步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黄少天猛一转身，再怎么安全的环境都改变不了身体的本能，无意之间露出的一丝锋芒如绵团中的针尖，别人虽感觉不到，但王杰希却没错过。
“哦！老王啊！”黄少天在看清来人后笑了起来，连忙把耳机挂回脖子上，拍拍身边座位，“坐坐！哈哈哈你是不是喊我我没听见，哎呀我自己刚开始也是很不习惯，但最近好多了。其实你可以放一点精神力出来我就知道了嘛，隔多远都会辨认出是你的。诶你过来干嘛？你好点没有？我们蓝雨可是把最宝贵的队长都借给你疗伤了，你要是还好不了小心我们组团北上把你们微草的队徽都涂成蓝色的……”
王杰希皱了皱眉，突然有点后悔上来和他打招呼。
“你在这里做什么？复查么？”王杰希问，黄少天的问题他一个都没回答，反正黄少天也不会介意，果然那人继续迅速道：
“没有没有，虽然我是去看了一下医生但不算复查吧，我的听力早就稳定了，别的毛病也没有，本来想找张新杰玩但是他好像回霸图了。我在这里做什么？我这不是前几天就应该到了么，哦我忘了你议事权被停了，哈哈哈那我不能告诉你，你去磨文州啊！我今天找他有事但他不是让我在这里等他一下嘛。”
王杰希哦了声，他最近活得近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参与联盟议事之后他干脆是连微草都不想管了，曾经每日每夜压在心间的各种政务都被他甩了个干净，所以黄少天语中似乎是联盟的要事，但他却一点风吹草动都不知道。而且此时更让他在意的却是喻文州为什么会在总医院，他自己今天要来医院的事一早共进早餐时就随口向喻文州提过，如果喻文州也要来，为什么不提议和自己一起呢？
黄少天是多敏锐的人，王杰希神情的略微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于是那人很快挑眉问：“你不知道文州来医院么？你们没在一起？”
“没有，不知道。”王杰希说，像要解释又像只是说服自己一样道，“我们不怎么干涉对方的事。”
“哦哦，他也没什么大事吧……”黄少天挠了下头，王杰希看他这样估计他也不清楚喻文州是有什么问题，只得坐在一边不吭声。

黄少天就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从座位旁边的地上抓起一把白色的石子，塞在王杰希手里，而后抄起一旁刚喝完的易拉罐瓶子，一扬手扔出数十步之外，那罐子在地面上晃了两下，最终也没倒。
“我不……”王杰希知道他要做什么，正要拒绝，但黄少天已经叫起来，“陪我玩嘛老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蓝雨他们都不是我对手，太没意思了。”
这是哨兵在训练营的一项半训练半娱乐的项目，就是一人用石子或者坚果之类的小物件击打一个易倒的东西，另一人后出手干扰，用的是两力相抵的原理，可以锻炼计算和眼力，最终谁击倒了目标物谁就胜利。
黄少天作为联盟第一的机会主义者自然是个中高手，而王杰希在训练营就对这些小游戏没什么兴趣，但他再次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黄少天已经出手，石子破空飞向那个空罐子，瞬间已将那个饮料瓶击偏。王杰希撇嘴，罐子倒下的速度在常人眼中也就是一息之间，但哨兵的敏锐却让这种时间足够漫长，他嘴上说不想玩，可心底的习惯让他更不想输给黄少天，于是跟着拇指一弹，石子飞速掠至，直击在空罐底部，打得原本后仰的罐子直接翻了个跟头，晃晃悠悠又立在原地。
“哈哈干得漂亮！看招！”黄少天兴致高昂，石子连发，王杰希无奈的一手撑着头，可双眼却紧盯着那个被两人越砸越扁的空罐子，硬是一发都没错过。

“杰希！少天！”呼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黄少天收手转身，可都到了他能听到声音的距离，王杰希早就凭脚步声就知道这人走近，头也不回，依然是丢出了下一颗石子，堪称千疮百孔的铝罐晃着倒在地上，耳边黄少天说他赖皮这个不算数的闹腾声迅速响起。
“……”王杰希回身看到喻文州，你来做什么的问话几乎到了嘴边，但不知为何看到正半真半假气呼呼的黄少天，就又咽了回去。
“怎么？”喻文州却发觉了他的异样，询问着望过来，王杰希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又说你们一会儿是不是还有事那我走了。
“诶，你下午有安排么？”喻文州问他。
“没。”王杰希有点没好气。
“今天是蓝雨的和平纪念日。”喻文州解释道，“你没事的话就一起？我们献个花也就回家了。”
“哦，行吧。”
王杰希了然，战争结束后，各队属地都自选了自己的纪念日，用于缅怀为和平献出生命的战士。日期选择并没有统一要求，不过大多都是各地重要战役的发生或结束日期。蓝雨属地在南方，这日期当地的纪念活动当然传不到联盟总部，而蓝雨两个队长都不在队中，也没说要为这日子专程赶回去，王杰希倒是觉得这非常蓝雨了。

“你们真是够随便的。”
联盟总部边上的一家花店里，王杰希望着正挑好了花等包装成束的两人。黄少天是连帽衫加夹克外套，喻文州稍微正式一点也就是衬衫和风衣。微草因为地处联盟总部，这些规制上的东西一向严格，每逢这些纪念日，上上下下从王杰希到训练营的年轻人，无不是一身整齐军装，戴帽持枪列队出席仪式。
“心到了就好。”喻文州笑道，拢了拢手中那捧纯白的千日菊。淡紫色的玻璃包装纸衬得他很是唇红齿白气色姣好，王杰希仔细看过后在心底盘算着这人看起来确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黄少天包揽了整家店的向日葵，扎了巨大的蝴蝶结抱了满怀，没注意到另外两人正在一种奇怪的氛围里对望，赶着他们出了花店的门。

英雄纪念碑就在联盟总部背后，一处专门修建的小公园的苍松翠柏中央。午后的公园没多少人，王杰希跟着蓝雨的二位走近，站在一旁看到他们只是将手中花束一左一右放在低矮的黑水晶纪念碑边，喻文州从口袋里掏出枚蓝雨的队徽，郑重摆在纪念碑前，而后同黄少天一起默默行礼。
黄少天敬得是正统的举手礼，虽然姿势和他这一身街头日常装束相当不搭，但顶级哨兵的气势在标准的军姿中锋芒依旧。总是嘻嘻哈哈的男人到了这时严肃下来，便又像蓝雨最前端的利剑了。
而喻文州则是左手背后右手抚在胸前，微微垂首欠身。王杰希饶有兴趣地看着喻文州行这向导的宣誓礼，他是第一次见，大约因为喻文州他们这些大向导总是有军职在身，平时也是行军礼居多。而喻文州此时却像普通向导一样，做出这个代表守护与***的动作，倒是很让王杰希感慨了一番。

他们只待了一小会儿，后来王杰希也上前鞠躬敬礼以示纪念。三人正要走的时候，纪念碑前却是来了一对结婚的新人，身穿西服婚纱手捧鲜花，同他们一样来向战争英雄致敬。
这是联盟的许多年轻人的婚俗，代表不忘创造和平的先烈，亦不忘同异族战斗的血性。王杰希到底是总部本地的将军，怕被认出就退到一旁，黄少天原本也就准备继续离开，可却见喻文州只是让到一边但突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对正献花的新人。

“走了。”等新人离开后，王杰希喊着还站在原地的喻文州。
“……嗯”喻文州转头看了看他，突然笑道，“杰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鞠个躬啊？”
“什么？”王杰希莫名其妙，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有什么毛病？”
喻文州哈哈笑了起来。他和王杰希结合，这在哨兵向导的定义中是比普通人的婚姻关系更为紧密的契约，双方自愿缔结的话，一般也都会参照传统举办一些仪式之类。但王杰希和喻文州的关系颇有点利益联合的味道，自然是没准备仪式或典礼。
可喻文州像是对这个灵光一现的想法欲罢不能，几步上前就要牵王杰希的手，黄少天在那边已经怪笑起来，起哄说老王你就从了我们队长吧你又不亏。
“谁说我不亏。”王杰希甩脱了喻文州，笑道，“我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等你们蓝雨裁好最顶级的白西装，我再考虑考虑。”
“遵命我的哨兵。”喻文州仿佛玩上了瘾，居然后退两步面向着王杰希，手抚上心脏的位置，就用方才那个郑重的姿势微微行礼。

黄少天的笑声尚在耳边，但喻文州俯身前的眼神让王杰希瞬间愣在原地。向导宣誓礼的意义非凡，左手背后代表永恒的守护，右手抚胸代表无悔的***，虽然王杰希不明白喻文州为何如此，但他那一刹的神情告诉他，这宣誓礼背后绝不相弃甚至以命换命的觉悟，喻文州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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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让我挤一下呗。”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后，喻文州的脑袋探了进来。王杰希正靠在自己的床头看一本口水玄幻小说，望了眼笑眯着眼睛的人，默不作声往床的一边挪了挪。

下午献完花后，黄少天就跟着喻文州和王杰希回了家。喻文州没解释他突然的致礼，王杰希也不知自己有没有问的必要，说不定就是喻文州心血来潮而他自己自作多情呢？
三人的下午过得打打闹闹，他们本就关系不错，有黄少天在的地方更是不可能冷场。一直到了晚饭后喻文州和黄少天凑在一起聊蓝雨近期的趣事，王杰希插不进去嘴也没兴致参与，早早回了自己卧室。要他想，这本就是喻文州的住处，喻文州将黄少天安置在某个客卧或者干脆一起躺一张床都很合常理，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只是没想到临近午夜，黄少天在哪里休息的他不知道，喻文州倒是胳膊下夹了个枕头来找他了。

王杰希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必要，反正喻文州都会说服他的。
“另外两个卧室太久没打扫了，全是灰。”喻文州在爬上床的一侧时解释道，“我就让少天睡我那里了。”
王杰希嗯了声把被子抖了抖盖上喻文州，心想我就是不问那你为什么不一起。
“我怕杰希寂寞呢。”喻文州猜心。
王杰希啪得合上了自己的小说，心想你可要点脸吧。
“好吧，实话是今天是治疗日，我要待在你旁边，恪尽职守。”喻文州说着，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精神力缓缓放出，就包裹在双人床的范围。
“昨天……不是才做过？”王杰希问，“这东西要这么严格么？”
喻文州呵笑说可能没有吧，但以防万一。

如果今天是治疗日，王杰希想着脸就有点红，那理论上昨天就没必要上床。但其实他们昨日一番疯狂的翻云覆雨就算二人在心底打着治疗的幌子，也都清楚那绝不是主要原因。
只是可能打枪这种事，就是很能激发男人的肾上腺素，又或者短暂的心灵相连触发了什么机关，但总之从靶场回到家里，两人莫名在玄关就开始撕扯接吻和互相扒衣服。喻文州跌跌撞撞几步把他推在沙发上，皮带衬衣扔了一路，手指随便扩张就顶了进去。

王杰希几乎受不了他这么粗暴，在被贯穿时大声的呻吟，穴洞几个抽插间就自己湿了起来，红肿而热情。
***激烈的进出交合间，喻文州另一只手掰开他口腔玩着他的舌头。漂亮的手指尖沾满了火药味，这让王杰希兴奋不已，舌根被翻搅连带着将喻文州的那杆枪夹得死紧，紧到喻文州都发出轻叹让他穴咬松点，说自己快断了。

这样的做爱来得快去得也快，王杰希做到后面一阵眩晕，回神后发现自己和喻文州都已经结束。而方才发狠一样干他的向导已经气势内敛，吻了吻他的面颊说你去洗澡吧我来准备晚饭。

而喻文州今晚应当是没有要和他做的意思，王杰希自己也兴致缺缺，但此时喻文州的精神力勾起他的，相交融在安稳的夜里，依然很让人眷恋。
“我还没问你早上去医院做什么？”
喻文州刷着自己的通讯器一边问。王杰希诧异了一下喻文州居然主动提及这个问题，但还是先实话回答道：“去拿药，结合热的抑制剂。”
“哈？”喻文州翻了个身面向他，“怎么你还需要这个？你问过方士谦可以用么？”
“就是他喊我去拿的。”王杰希说，“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有备无患，万一结合热出现的时候你不在，会很麻烦。”
王杰希想到一早方士谦递给他药片的神情，笑得不怀好意仿佛给他的不是抑制剂而是避孕药一样。
“哦。”喻文州也没再多问。
“交代一下自己吧。”王杰希淡道，“为什么突然去医院？”
“哦，没什么。”喻文州眨了眨眼睛，“你们倒是一个个都闲下来了，就我这劳碌命还要连轴转。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偶尔胸口疼，也是去拿了点药。”
“和我没有关系？”王杰希追问了一句。
“没有。”喻文州否认，又解释了一下，“我觉得没必要让你操心才没说的，但似乎还是被惦记了呢。”
王杰希盯着他，发现自己即使精神力正与他相通，但想要靠精神细微波动来判断喻文州说话的真假却完全做不到。可反过来自己肯定是会被看穿的，这让王杰希有点不爽。喻文州的精神图景是海洋，他本人在联盟中也被评价为最深不可测的向导，王杰希本就不擅长精神力分析，于是又感知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是真的。”喻文州突然又笑道，“你不要用精神力探查确认了，弄得我怪痒痒的。”

王杰希不置可否，喻文州挨他很近，被子里有另一个热源的感觉非常明显。他又撇了两行字，本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说就再看不下去，干脆关灯也躺了下去。
这一躺氛围就怪怪的。他们虽然已经同居了一个多月，床都上了好几次，但两人却没有在一张床上醒来过，每次弄完王杰希都会回到自己的卧室中来，清清冷冷踏踏实实睡他自己的觉。
毕竟要做爱是一回事，什么都不做却彼此相伴好像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有点别扭。”王杰希翻了个身，实话实说。
“怎么？”喻文州也全无困意。
“我习惯裸睡……”王杰希说，盯着天花板，睡衣裹在他身上让他觉得相当拘束，虽然引起别扭的主因肯定不是这个。
“那你脱嘛……”喻文州声音里都是笑，“我又不是没看过。”
“今天不做。”王杰希说，复又笑着加了句，“我脱了你忍得住？”
喻文州在黑暗里低声笑，说你也太小看我。
王杰希真起身把自己扒了个干净，直到最后一小件觉得到底不妥，又钻回被子中。喻文州本没和他肌肤相接，两人间塞着被子的褶，王杰希直躺着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干脆放开自己腿脚都伸开，明明白白的侵入了喻文州那半张床，膝盖骨就抵着对方的腰。
“哎呦。”喻文州幽幽叹了声，翻成面对他的姿势。房间里有月光，喻文州都能清晰看清仍睁着眼的人，更不用说以王杰希的五感敏锐，黑夜都如白昼一样。

“想不想知道少天为什么来联盟？”喻文州突然问。
“突然讲这种话题，你是不是硬了要分散下注意力。”王杰希懒道。
“没有，不信你摸。”喻文州回答的相当从容，甚至在被子里抓了抓王杰希的手腕。
王杰希还就真去摸，喻文州一身睡衣穿得规矩，他在那人胯间摸索了一下，果然是未抬头的普通状态，一时无语间还有点郁闷。回过神又觉得他俩好歹是放眼整个联盟的大人物，在床上这等事间较劲真够幼稚的。
“所以黄少天为什么来联盟。”王杰希接上先前的话题问。
“不告诉你。”喻文州说，“你政务被停了，无权知道。”
王杰希瞪着眼睛，觉得这会儿的喻文州幼稚到家了，不准备说那提起来干嘛，就是为了噎他一下么？
“哈哈。”喻文州笑，但很快说，“不是什么重大事项，联盟要组织新兵军事演习，各队长带自家训练营新兵参演，就算我不告诉你，过几天联盟这边方案定了，许斌也会告诉你的。”
“战争才结束不到一年，为什么又搞军演？”王杰希皱眉。
“因为，战争结束了啊。”喻文州叹道，“训练营要裁剪编制，不再需要那么多孩子上战场了。所以想在裁编之前演习，一方面万一以后又有动乱，这些训练过的民兵肯定又要迅速集结，那他们还是需要感受一下真正的作战是什么样；另一方面当然就是发现人才，保留精兵了。”
“哦。”喻文州这样一说王杰希当然也就明白，甚至为什么训练营层次的军演要队长带队他也懂了，但他很快淡道：“我不是很想去。”
“我猜也是。”喻文州一副早知如此的语气，“会上有专门讨论微草的情况，大家都表示尊重你的情况，我就说了估计你懒得动。”
王杰希沉默，他自重伤痊愈之后就没再插手过政务，过得是同过去完全不同的日子，虽然即使到今天他也说不清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但总之对他来说是个新的开始。甚至这些天他屡屡想到不如直接申请退役，可昨日在靶场转了一圈，那种血液里的兴奋感几乎与生俱来，等喻文州离开他身体后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却又觉得他还远不到可以放下武器和责任的时候。
“不过你不去坐镇的话，微草的小苗苗说不定就惨遭联合收割了。”喻文州笑道。
“……”王杰希不语，喻文州自和他结合之后，大约是对他的心态都了如指掌，甚至还有点旁观者清的意思，这下被他轻轻一推，只得无奈道，“那我还能说什么？喻队，演习场上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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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之后的几周，喻文州大约是因为军演的事，愈发忙得人都见不着，王杰希只听说他是跟着叶修一起，将各队军事属地跑了一遍。
这期间王杰希自己又掉线了三次，时长也有些增加，可照顾他的阵仗却从兵荒马乱的护送进医疗总署的特护病房，到把他随便放回家里的床上旁边留个监护仪。
最近一次他从自己的精神图景里醒来，拍关了他自闭后应该是医院送来的监护仪，看到仪器下面方士谦留的纸条，写着让他醒过来后自行把机器还给总医院的器材科。
王杰希觉得挺好，大家都不紧张这件事让他轻松不少，好像他的病也可以像这些态度一样无足轻重了。

喻文州前日去了雷霆，但王杰希这次醒来时立刻感觉到喻文州回家了。他坐在床边捧着手里的监护仪发了会儿呆，估计了一下这次自闭的时长，才挪出去找人。
喻文州又在厨房的方向，可王杰希走过去发现这人靠在玻璃门的外侧接通讯，听到自己靠近只是侧头示意了一下厨房里。
王杰希立刻看到地上有只打碎的碗。
“帮我收拾一下。”喻文州用口型说。

“怎么回事？”王杰希正倒着那些碎瓷片时喻文州进来了。
“之前在外面通讯机声音调太大，在厨房里响起来吓了我一跳。”喻文州轻松道。
王杰希抬眼细细看他，只觉得这人面色稍白像是没休息好，眼底的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想吃什么我做吧……”王杰希道，“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到处跑能不累嘛？”喻文州靠着橱柜抱怨，“而且是跟着叶修闹腾，都不体谅我，我这小向导的一把骨头怎么能和联盟黑金级哨兵荣耀殿堂no.1比。”
对叶修的花哨称呼让王杰希笑个不停，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曲奇，“嗯，这个给你尝尝，我昨天烤的。”
“也太不甜了吧。”喻文州咬了口就婉拒，“我要吃肉，吃真正的甜食，好好补一补。”
“之后还要跑么？”王杰希问他，自己拿了块曲奇却觉得味道非常合适。
“差不多完了……哦……还差你们微草……”喻文州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抓饼干的动作可没停，两块堆在嘴里说话都含糊，“……叶修还说我找你去就行了……他就偷懒了。”
“行啊，我陪你去吧。”王杰希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免得你一个人深入敌阵，被我们下面的小朋友压抑不住热血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这么危险？”喻文州挑眉，“长官都在我手里，他们没一点人质保护意识么？”
“拜托我们又没有公开，而且这要让孩子们知道了他们可能更想解救人质吧。”王杰希吐槽。
“人质自己不跑怎么解救。”喻文州摊手，“否则谁又能困住神出鬼没的王队呢？”
喻文州后半句一改戏谑，说得真诚，弄得王杰希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要说联盟内部困住他次数最多的就是面前这人了，联盟定级考核时好几次被称为六星光牢的精神结界当头罩下，这感觉他可还没忘记。

两人的晚饭最后是王杰希准备的，喻文州后来又吃了他几块曲奇后就离开了，等到王杰希烧好一大锅红烧肉出去寻人来吃饭时，却见喻文州躺在卧室床上衣服都没换就睡着了。
王杰希皱着眉，原本准备叫人却停了下来，最后默默坐到了喻文州身边。喻文州看起来确实有些虚弱，王杰希意识到这点时突如其来的一阵心疼。
男人一直没醒，王杰希盯着他心里嘀咕这人的防备心也太轻了，又坐了会儿他开始觉得无聊，摸了摸喻文州的脸又捏他耳朵，精神触角也探出在那人头顶试探，想看他在做什么梦。
“唉……你差不多就行了……”喻文州突然闭着眼睛开口，声音绵绵的。
“哦，你醒了啊。”王杰希丝毫不觉自己的幼稚行为有何不妥，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陪我躺一下。”喻文州一动不动，还朝王杰希勾了勾手。
“红烧肉要凉了。”王杰希一边说，一边倒是很配合地躺了下去。喻文州将方才他试探时严丝合缝的精神壁垒消融，王杰希立刻发现对方精神力虽然充沛，但却有种根基不稳的虚浮感。
“你怎么了？”
王杰希随手搭上喻文州的腰，哨兵更霸道的精神力融进此时看不见的蓝海。向导的体能确实无法与哨兵相比，但精神力强大如喻文州，本也实在不应因为奔波几日就劳累成这样。喻文州并没回答他的问题，但王杰希稍作联想就突然反应过来。
“我……我发病是不是对你有影响？”他急问，从床上坐起来撑着上半身俯视着依旧闭目养神的男人。
“有一点。”喻文州没否认，但很快笑了笑说，“但没事，你也看到了，就是精神力会短暂虚弱，你让我靠一下就好了。”
王杰希平生一向最不愿因为自己的事麻烦他人，此时内疚到不行，原本搭在喻文州身上的手臂收紧，喻文州感受到他精神波动，却是拍了拍他的手又说了一遍我没事。

结合后的二人在未建立精神壁垒的情况下，身体就如同精神力的连通器，即使只是这样抱着，都能感觉到喻文州绵长的精神力慢慢饱满充盈了起来。
“我很抱歉。”王杰希在一派安宁中突然说。
“你知道你不用讲的。”喻文州说，语气认真而轻快，“撇开我们的交情不谈，副作用早也在结合意愿书上写清楚了，清单又长又吓人，我看都不想看……早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所以现在这样根本就不算什么。”
王杰希失语，这些事之前他都不知道，但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他的治疗方案是医疗总署组织会诊后确定的，结合匹配是联盟决策委员会拍板的，等到依然在养伤的他接到通知时，十份意愿书都收回来了。
王杰希知道如果自己强烈反对是可以拒绝这个方案的，但他这样的人，早就习惯了生死不由己、行动听指挥，说白了他从未把自己的命当做自己的东西过。军旅多年，联盟需要他以命犯险时他从来都没退缩过，如今联盟希望他好好活着，那他也尽力自救一把罢了。

此时王杰希望着已经默默坐起来正整理衣服褶皱的喻文州，皱着眉思索这人为他究竟担了多少风险，他突然心跳快了一拍，因为他发现在浓重的歉意里，居然有一丝莫名的满足与欢喜。

这种不可名状的别扭让王杰希在晚餐时分相当沉默，喻文州像是无意探究他的反常，只是保留了几分尊重就也默默吃饭。王杰希本也是极聪明的人，虽然往前的人生都不知厨房为何物，但打定主意研究后厨艺也是突飞猛进。而且不同于喻文州的精致，他烧起菜来颇有北地军风，一大块一大块的肉炖到烂熟，这会儿在两人的静默中漾起浓重的油脂香。
“啊……好吃。”喻文州在放下筷子时才说了晚间的第一句话，而后像是要解释自己突然打破沉默一样道，“闲聊可以没有，称赞不能少，果然脂肪和甜份就是能让人瞬间满血的存在。”
“你喜欢就好。”王杰希静静回了句，依然若有所思。

到了入夜时分，王杰希正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摊着，用精神力拉成丝搅逗着他书桌上水缸里那条蓝鳍鱼时，喻文州忽然敲门进来了。
“怎么？”王杰希放过了那条在水缸里避无可避的生物。
“不做么？”喻文州开门见山。
“什……哦……”王杰希突然回神，喻文州最近在家时间太少，他们原本固定的上床频率被迫被打乱，于是他自己也都忘了日子，没想到喻文州忙了这么大一圈还记得住。
“那就做呗……”王杰希在他的懒人沙发里伸展了一下自己，笑道，“虽然我现在怀疑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用了。”
喻文州正在观摩他的那只鱼，闻言笑道，“本来就是试一试，我还挺爽的，反正不亏。你有什么不满我们可以解决嘛。”
“并没有什么不满。”王杰希说，事实上他不但没有不满甚至还挺喜欢和喻文州上床这件事，但他转了转眼睛又问道，“只是你今天可以么？下午的时候感觉你整个人都是虚的，再被我榨两次会不会报废啊？”
“你不是让我抱着充过电了么？现在好多了。”喻文州笑，“而且有很多让我不累的方法不是么？就看杰希你肯不肯配合了。”
喻文州打趣一样说着，说完还朝王杰希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王杰希一愣，面颊稍热，正不知该怎么接话却见喻文州的注意力转了开，手虚捧着他只有一条鱼的玻璃鱼缸温道：“话说你也太小气了吧，也不顺便给人家一起买个伴，一直都孤零零呆着会和你一样自闭哦。”
喻文州笑着，精神力在掌心凝聚，蓝光微闪后那清水中就出现了另一条若实若虚的小鱼，原住民起初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凑了上去，两条鱼在玻璃水缸中绕着圈追随着彼此游动，十分欢快，好像连死水都活泼而有生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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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王杰希看到这一幕垂了垂眼，忽地从沙发上站起就去拉喻文州，反身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按到他刚坐的地方，而后自己压上去就开始解对方的裤子。
喻文州呵笑着说他你这样化内疚为热情我还真不习惯，王杰希咬着他的嘴唇说你别废话。
喻文州原本身体反应还没跟上节奏，王杰希扒了他下半身所有的布后干脆跪在地上，将他腿间的肉物一口咽入，喻文州倒吸一口气，而后很不客气地双手捧着王杰希的发顶将人往下压。肉棒很快又长又粗到压入了喉咙，吞吐的水声之外也有了王杰希难耐的低哼声。但他自己却毫不在意嗓口的难受，双手不用支撑后就开始主动脱自己的裤子。
喻文州这套居所终年恒温，可入了夜的木质地板依旧显得冷硬。王杰希光裸的膝骨磕在地上，浑不自知地磨出让喻文州眼神暗暗的红色。
“……就在……这儿？”王杰希将自己的裤子甩出老远，书房的暖光照在光裸的臀部肌肉上，包裹着阳具的唇暧昧不清又急躁地问，说出来却不像个问句。
“你起来……”喻文州拽着他双肩，***跳动着，直白又粗暴地快被王杰希吃出来。
王杰希充耳不闻，他手上稍微使力就能压得喻文州动弹不得，向导几乎被嵌入柔软又不定型的沙发里，只得任由强势的哨兵吞了最后几口后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在软垫边缘紧紧夹着他的胸骨屈起，在吝啬的空间中堪堪保持着平衡。
王杰希跪在喻文州身上，口腔换成肉洞贴着对方硬烫的顶端，圆钝的触感碾过褶皱，像是要把自己烫平。
性器往里塞的时候，喻文州被夹到生疼，柔软又松散的沙发没个能稳定的支点，就算王杰希拥有无与伦比的平衡力也难免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才能骑稳，这让肉棒插入的过程变得极度熬人，肉穴像是原本封闭的血肉被生生剖开，剧烈的感觉让王杰希掐在喻文州肩骨上的手指指节都发白。
喻文州逆着灯光看他，双手捧着他腰侧似是心疼，却也由着王杰希执拗地吞到尽头，重重坐在他胯骨上。
“……不疼么？”喻文州问。
“凑合，能忍。”王杰希此番却是笑了，搅紧了身下的一根后像是整个人都有了依托，放松了些躬身伏在喻文州身上凑过去。
喻文州浅浅吻着他的唇，听他贴着自己说你别动我来保证你不累，不由笑出了声。
王杰希真的自己动了起来，双手按在喻文州小腹上作为支撑，一下下直白而凶狠地将自己的屁股钉在坚硬的肉棒上。撞到最深处时他会有些受不了，但发颤的身体仅能看见肌肉的一阵收缩，就将剧烈的快感消化在骨肉之间。
喻文州被他吃得浑身舒服，但他的感受却并不如看起来激烈。向导精明而缜密的思绪魂飞天外，望着王杰希性爱中微微皱眉的一张脸，想的却是其他一些事。
微草的队长在战场上一直有一种不要命的气质，主要体现在他完全不在意自己，不论受多重的伤在多危险的环境，王杰希都是平静的。喻文州最初以为这就是他们顶级哨兵玩命属性的一种个体差异，可结合之后他似乎明白了更多。
这人连做爱也一样，肉体的疼痛或快乐，生理的反应或许直白，可在他心里的反馈都很平淡。因此后面被弄地再疼，他也就是轻咬着唇就可以忍受。至于快感，喻文州相信王杰希不过是觉得他直白表达对两个人都有好处，如果真要忍，他也能从头到尾同一个表情，直到身体高潮射精都不会有变化。
喻文州正想着，王杰希像是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将他再一次吞吃到底后，垂着湿润的一双眼望过来，没有怨言只是有些疑惑。
“想起别的事了。”喻文州也坦诚，环紧了他的腰抱歉道，“对不起，我应该专心的。”
王杰希撇了撇嘴表示收到了致歉，任由喻文州压着他的头吻了他一会儿，便又动了起来。

隔天早上喻文州醒的早些，王杰希一条腿挂在他腰上依然睡得沉，喻文州推了推他问不是说今天要去微草么。
王杰希被从睡梦中拖离，沉着嗓子含糊问现在几点，然后又说昨晚真是够累感觉红烧肉都白吃了。他们昨晚做到第二轮时又滚回了床上，喻文州也没真就躺平让王杰希伺候，最后还是将人翻了过来从后面弄到了高潮。
“……你和许斌预约时间了么？”王杰希从床上坐起，还没回神的样子。
“我以为微草的长官就躺在我旁边？”喻文州笑，“……就没和他们说，怕你说我官僚呢……如果你今天想休息，我们就改日。”
王杰希似乎是完全醒了，似笑非笑给了喻文州一个“小看谁呢”的表情，淡道:“在下这不是被总参大人停了职么。”
喻文州爬下床没接他话，单方面结束了今早的嘴炮活动，摸了通讯器说那我去联系他们你先收拾。
结果通讯打到微草，除了约时间外又被那边问了些其他事项，等喻文州挂了通讯洗漱完，就见王杰希系着衬衫扣子嘴里叼着片吐司正从衣帽间里出来。
男人发丝还是一缕一缕的，明显刚冲过澡，喻文州忽的就想起自己昨晚两次都射在王杰希身体里这件事，他们都不在意这些，便也没想着用什么物件来隔离肉体。喻文州做的时候也觉寻常，可此时看到王杰希穿起一身严肃的肩章制服，身上却有水迹暗示着对方在匆忙的早上依旧需要专门清洗自己留下的东西，瞬间只觉一种异样的占有感浮上心头。
“你看什么？”王杰希一边路过他一边问，嘴里塞着面包含含糊糊，“……不着急么？”
“……不急。”喻文州说，打量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回微草会穿军装。”
“太严肃了……”王杰希说，眼神闪了闪，“……有些东西放下之后才觉得重，就懒得再扛起来了。”
喻文州自然懂他的意思，却只是笑道：“可惜了，王队穿一身军服的样子可是迷倒大江南北。”
“包括你么？”王杰希在镜子面前拍着自己的风衣下摆，头也不回的随口问。
“哈，原来我还是可以信誓旦旦地说一句不包括的。”喻文州笑道，“但最近有点底气不足，毕竟近距离的攻击杀伤力大了很多。”
“那您可扛住了。”王杰希笑了笑，后半句欲言又止。
喻文州似是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随手将王杰希肩章上的一颗金星转到和它的同伴方向一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杰希穿的是联盟哨兵定级后统一发的制服，纯黑色的风衣配金色肩章袖章，里衬是同色马甲衬衫，样式拉风，穿上很有以一挡百的气场。但他们这样的哨兵每年都稳定能从联盟领到一模一样的一套，因此除了第一次的热血沸腾外，之后就看厌了。叶修和黄少天他们几个戏称这套衣服为联盟蓝领工作服，原本是正式场合身份的象征，后来因为领了太多，基本就是怎么随便怎么来。
喻文州于是也把自己那件抖了出来，他和王杰希去微草，不好太官方也不好太随意，基本就是客随主便的意思。向导的制服也大同小异，除了装饰为银色之外，款式也要柔和一点，没那么精干锋利。
可原本就是很普通的制服，两人也不是没见对方穿过，但等他们各自收拾整齐在门厅一碰面，居然都有些晃神。
“嗯……”王杰希看着喻文州，一时不知如何评价，过了会儿才严肃道，“我好像突然理解为什么联盟要严格约束S级向导的结合了，资源太优质，容易发生哨兵内部斗殴。”
“你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喻文州将风衣的领子立了起来，笑道，“而且就算是要斗殴我相信杰希也能把竞争者都打趴下的。”

颇有点“门当户对”之感的两个人出了门，原本想要搭乘公共的运输轨道却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羞耻感而默默坐上了喻文州的私家车，颇为“低调”的到达了微草军区总部的正门。

一晃数月，王杰希再回微草，竟有隔世之感。以至于他站在大门口对着微草的标志看到出神，以至于站岗的小哨兵已经立正并向他行了许久的军礼，他都没能察觉。
“我重伤昏迷前，曾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王杰希说着，像是讲给身边的喻文州也像自言自语。
“哦，你会回来的。”喻文州半严肃又半没好气，“就算你马革裹尸被一把火烧成骨灰，不也要被送到这里供着。”
“哈。”王杰希笑，“但我从医院醒来之后反而觉得不回来挺好的，和平年代对谁来说都是新开始不是么？”
他讲完这句，也微立正向自己的部下行了礼，转身指了指哨岗旁的小房间向喻文州道，“喻长官，请配合进行访客检查登记。”
“王队治军这么严格？都不能随便带个普通同事进自家门么？”喻文州调侃他，但也心知这是正常手续，于是一边脱下手套一边朝王杰希指的方向走去。
“我也是要刷脸的。”王杰希跟着他，“否则都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王杰希，又怎么敢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喻文州呢？”
“明明我是真的喻文州才比较危险好吧。”喻文州笑，回头看了看依旧站如松柏却难免因为自家统领和蓝雨队长如此亲密无间而眼露诧异的小哨兵，才转身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识别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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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喻文州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微草的大本营，不过比起其他的军区，他来这里的机会各种意义上的偏少。蓝雨和微草除了几次军演针锋相对掐红了眼外，联盟多场抗击异族的重要战役也都被分配了齐头并进的双线作战，互相难免多了几分暗地较劲儿，直接导致了喻文州在联盟总部这片区域内不受军方待的现状。
微草还是喻文州印象中的样子，建筑齐整恢宏，道路横平竖直，严肃而庄重。而王杰希自从踏入这里的大门开始，便像是将早上还活蹦乱跳的那人藏了起来，又端成稳重清肃的一军之长，只对着每个路过他们并原地立正行礼的下属微微点头致意。
喻文州在心里感慨，大约除了铁血军营霸图的韩队以外，联盟也就属王杰希对自己的属地拥有绝对的统治力。但不论是承担责任或敬重都是很累的，喻文州慢了王杰希半步品味着男人挺得格外笔直的脊背。
“看什么呢。”王杰希头也不回问。喻文州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因此精神力的细微聚集都没能逃过哨兵的感知。
“我在想，你要是走在这条中轴线上突然断线，微草会不会全区上下方寸大乱。”喻文州悠悠道。
“不会。”王杰希淡淡道，“微草已经不是以前的微草了。”
“所以以前会喽？”
“喻队长。”王杰希半转身看他，脚步稍慢，“我觉得就算是战斗力不足5的您，突然晕倒在蓝雨的主楼前也会引起点微微的小的骚动吧？”
“而且，现在这个情况……”王杰希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只被喻文州看到的玩味笑容一闪而过，“万一我断线，你就是第一嫌疑人，今天怕是走不出微草的大门了
不过王杰希不会在这会儿掉线的，他们二人心里多少有点数。王杰希目前状态还算稳定，大约也就是隔五六天天会发病近一个小时的样子。王杰希近日来深居简出，除了喻文州和方士谦外，其他朋友也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们一路沿着主路走到微草的主楼前，喻文州原本以为王杰希还要上去一趟，却见他在楼前潇洒的一转身，就绕到旁边的路往训练营在的西北方去了。
“看来你的战后心理调整挺成功啊。”喻文州在王杰希身边悠悠道，“被谁点化了么？”
王杰希不做声，他在喻文州面前也没什么可装的。联盟这些头头脑脑对自己的队伍都充满了感情，为了荣誉或单纯的使命感各不相同，但即使如此，曾经的他也是这些人中最疯狂的。永远坚守在队伍的最前线只是基本，为了微草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危险的任务身先士卒，稍有喘息之力就忙于培养新人。他曾经一度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事，直到他重伤痊愈问起队伍现状时才忽然产生了些别样的想法。
“我刚醒过来那几天，叶神来看过我。”王杰希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知道说到这里喻文州肯定就懂了，“具体的以后找个机会讲给你听吧。”

微草的训练营规模很大，占据了西北的一整片区域，巅峰时期粗略估算有五千人，至少都是觉醒后资质接近C级的哨兵和向导，从来不缺满腔热血的少年。王杰希自己就是训练营出身，只是那时联盟初创，各地的军事基地也没如今的规模，但反而那个时代联盟出了不少单凭天赋就惊艳四方的天才，如今系统化的训练培养体系建成后，倒显得难出将才。

许斌正带着王杰希直属精英队的全员在训练营的校场等着，皆是身着全套的微草军装，相当严肃地站成一排。喻文州仿佛看到王杰希皱了眉头，但却依旧是认真问好行礼后才道：
“我今天是陪文……喻总参过来，就只是宣导这次军演的事宜，顺便大体说一下后续训练营缩编的安排，和你们关系不大不用这么正式。”
“大家也是关心你，你不让我们去看，就借此机会瞅一眼罢了。”许斌好脾气地笑着，他三年前才从三零一调任来微草，反而没有王杰希带起来的旧部这群人在他面前那么拘谨，该讲什么就讲，稍显诡异的氛围就这么被磨平了过去。
“说不定也是为了壮个声势，顺便打压一下蓝雨的队长，我懂的。”喻文州也跟着呵呵。
“打压你还需要我们全队出马？“王杰希被转移走了注意力，回头道，“我一个人能压你一双。”
“是是。”喻文州随意应了两句，就在许斌的指引下往校场里走。
高英杰刘小别他们几个忙关心起王杰希的病情，王杰希真被围起来心里难免一阵暖热，反复解释了自己没事，就将几个小辈赶到了训练营新兵的列队方向，自己正要往校场的台上走，却见喻文州刚好回头，眨了眨眼与他四目相对。
王杰希正觉得疑惑，却心神一颤继而在脑海里听到那人轻快的声音。
“……是哦，战斗力只有5的我昨晚可怜巴巴地被你‘压’了大半个晚上，现在腰还疼着。”
王杰希板着脸，聚起精神力在连结中很不客气地扎了喻文州一下，并决定喻文州如果再这样闲撩，就让他尝尝被自己暴揍一顿后浑身疼的滋味。

不过显然他们二人此时没有任何机会继续在精神世界里斗法。微草训练营的孩子们已经整队完毕，按入伍时间和等级划成了整齐的方阵，喻文州稍微理了理衣袖，便步履从容地走上立着话筒的前台。
王杰希先前讲得是实情，喻文州这番来跑一趟和他就没什么关系。喻文州的内政职务高于他们这些军方头领，战后又受到冯主席提拔。再加上好不容易和平了之后，他们这些枪口舔过血的谁都不想再折腾自己，内政提案只要过得去，就恨不得连脚都举起来赞成。搞得整个决策委员会都经常像是就剩了喻文州一个人，开口讲话代表的基本就已经是联盟决议。
喻文州条分缕析地讲着自己要说的内容，语速平缓，逻辑连贯。王杰希干脆靠在一边的墙上饶有兴味地观察起他。
喻文州经常笑，从侧面看过去都能发现他不论说什么嘴角和眉眼都像是弯起的。但他的内核却比许多哨兵都要坚硬，王杰希在结合之后才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喻文州精神力的霸道程度根本不亚于自己，在二人身体和心神水乳交融的情事中都要和他的力量分庭抗礼寸步不让。这人的性格也是这样的吧，王杰希想着，如沐春风只是泛泛的常态，心底的各种执念却并不容易被外力动摇，这让王杰希心痒了起来，他莫名，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好奇，想要敲一敲喻文州的内核。

“……我们将通过这次实兵演习和演习前的适应性训练，让诸位与队伍之间做出新一轮的双向选择。而由于异族已经被基本清除，本次演习后联盟将缩编各队训练营的百分之五十……”
喻文州的发言快到尾声，宣布裁军的具体比例时即使纪律严明如微草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王杰希背一弹就重新站直，不动声色向喻文州的方向迈了一步。
新兵的精神力还不够稳定，尤其是这么多人集中在一片场地时，情绪的细微波动在多方影响作用下有可能被无限放大，最终刺激到某个哨兵当场暴走也不是没有先例。
可喻文州只是低头正了一下他的话筒，同时平静却强势的精神力犹如漫天大网罩住全场，将骚动集中的几处波动稳稳按了下去。而后他像是未被打扰一般，依旧用方才的语气讲完了最后几段话。
“……战争不是军队的使命，和平才是。过去，身为哨兵或者向导的我们从觉醒开始就被灌输要以鲜血为联盟效忠，但现在时代变了，未曾经历战争的人不应再只惦记鲜血，而应该拥有好酒和好茶，所以我代表联盟希望诸位不要将这次变动视为一次淘汰，而是视为一次重新的人生选择。”
喻文州轻松地笑了起来，换了语气道，“不过你们还是不要争先恐后的全都回家了，王杰希前辈的面子会没处放的。”

喻文州讲完这句就回身望向王杰希，伴随着台下压抑不住的嘘声向他递了个“你要不要讲两句”的眼神。王杰希无奈地大步走上前，喻文州向他微欠身致意后退在一旁，却依旧站在仿佛与他并肩的位置上。
等王杰希在台前站定，方才还在骚动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全场目光聚焦如有实体。

“我没什么要讲的。”王杰希说，“我只相信，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如果有朝一日微草需要诸位，那不论已经距离此刻过去多久，我依然可以在这里看到你们每一个人，这就够了。解散。”

啪啪啪。
王杰希在全场骤起的掌声和呐喊中看到喻文州也在跟着拍巴掌。
“真是受人爱戴的好队长啊。”喻文州边拍边说，声音淹没在鼎沸的校场间，赞美和揶揄王杰希却都听得真切。

简短的仪式之后，二人也都没准备在微草久留，王杰希谢绝了被簇拥着送到军区门口的提议，只是和喻文州如来时一样低调折返。
结果走到微草主路上时，就远远看到门外执勤的小哨兵正有些惶恐的站在一个人身边不住讲着什么。
王杰希眉毛一挑，就捕捉到一句气势汹汹的“王杰希不是来了么？喊他出来！”
那小哨兵显然没伺候过这位爷，隔得久了也不知道认不认识人，但估计看他胆敢在微草大门口用如此不屑的语气喊王杰希的大名，也该知道来头不小。
喻文州没有哨兵那么敏锐的五感，只是见王杰希突然神色飞扬，便笑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王杰希说，“就是有个三过家门不入的人，大约是被站岗的孩子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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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等再走近几步，喻文州便也察觉了一身白衣的男人。只是微草大门虽看着只是普通铁门，但上面反入侵、反侦察和精神力单向隔断的科技密密麻麻，真要硬闯恐怕能折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因此门外人对内里的情形是无从察觉的，依旧在同守门的小哨兵嚷嚷。
“他进不来么？”喻文州问身旁人，“不应该啊。”
“当年走得决绝又潇洒，连访客信息都不让录，自然是进不来。”王杰希说着，语带怀念。
喻文州笑了笑，掂量了下这种傲娇行为里的浓重不舍，悠悠想着你们微草的人都这么擅长自断后路，但却没有再说什么。

科技虽隔绝了精神力，但到了视力所及的范围，方士谦自然也看到了正并肩而行的二人。原本神采飞扬炸着毛的样子反而骤然一沉，不再和他方才唯一的听众纠缠，只是抱起双臂望着门内已经走到近前的二人。
“什么事？”
方士谦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看就是来找王杰希的，可后者却在门前缓步停下，非要隔着层屏障讲话。
“你出来。”方士谦道，“出来说。”
喻文州仿佛看到“我不”两个字在王杰希的唇齿上徘徊而过，但他终究没说。
“你进来啊。”王杰希笑道，换了一种方式幼稚。
“我可以在这里讲。”方士谦扬了扬头，示意王杰希旁边还有站岗守门的几个小辈，“反正微草纪律严明，小朋友们不会讲出去。但要是中途又进出几个别队的同僚，以这些人的八卦程度，传到最南的蓝雨最北的霸图，估计用不了半天时间。”
王杰希皱起眉头，似是不能忍受自己的私事被宣扬出去，只得冷着脸出了微草大门。方士谦依然是臭着张脸的样子，抱起双臂掉头就走，头也不回拐进了旁边一条小路。

这两人对微草周围那是熟到不能再熟，这小路尽头的死胡同也不知道埋藏了曾经的正副队长多少大大小小的机密。到了尽头的几个破旧集装箱边上，王杰希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台面一屁股坐下，方士谦就靠在一旁的墙上。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一副“然后呢”的表情道：“开结界啊。”
方士谦却是瞄了一路安静跟过来的喻文州指使着：“喻总参，能者多劳。”
喻文州早些年没少被这两人联手洗刷，认命而熟练的挥了挥手，密不透风的精神结界于空气中无声编织，将三人完全与外界隔离开。
“这几年没怎么见过你出手，又进步了。”方士谦感慨道，“真是后生可畏。”
“前辈过奖。”喻文州客气得很。
“这回能说了吧。”王杰希道，“来找我干什么？”
“军演，问问你是怎么想的。”方士谦说。
“得了吧……”王杰希笑，“光问问我怎么想你打通讯不就是了，兴师动众跑到微草门口堵我，一定是有天大的反对意见，讲出来别憋着。”
“好吧。”方士谦倒也干脆，“请问您还记得自己的病全称是什么么？”
“创伤性进行式五感损伤综合征。”王杰希背得飞快。
“我相信后半部分你是懂了的。”方士谦说，“那前面的三个字呢？你确诊之后我记得我们很严肃的探讨过这个问题，也和你说清楚过，战后创伤治愈的首要条件是不再接触刺激元，虽然我们不知道你的刺激元是什么，但是需要远离战争场景是显而易见的事。”
“嗯。”王杰希像是装作没懂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只是吭了声认可了他们确实谈过这件事，“所以？”
“需要我来回答所以么？”方士谦已经有了火气，“联盟开会那天医疗署直接委托张新杰代听会，但就我所知你的情况他也单独说明了，当时不是一致同意以你身体状况为优先考虑，怎么到了你这里……？”
方士谦刚讲到这句骤然停住，目光结冰一样凝在一旁的喻文州身上。
“谁的决定？”方士谦问，到底没有直接出口指责。
“我的。”王杰希却拦在喻文州面前开了口，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语气，“文州没说什么。”
“王杰希！”方士谦的怒气值明显上了两个档，“你如果自己都不在乎你可以直说，我今天就去给你订死后立纪念碑的石料。”
“我以为你不至于这么生气。”王杰希的语气稍温，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我也不是真要死而后已……只是觉得有些事我还能做……而且最近感觉也挺好的，没那么严重。”
“我现在是你的主治医生，不是你的副队长。”方士谦生硬道，“我的立场就是要让你多喘几天气儿，希望你配合。”
王杰希听闻这话欲言又止，一直安静的喻文州却轻轻咳了声道：
“方前辈，我插一句。我认为单纯认定王队是战后创伤所以让他和相关的事务都隔绝开，是不是略显粗暴了？”
“我确实不懂医学……”喻文州在方士谦要开口时不着痕迹的打断了他，轻松笑道，“……不过和王队结合之后，多少有些精神上的联动感应。虽然军演我是出于联盟角度考虑稍微旁敲侧击了一下，但让杰希能做些他潜意识里想要做的事不是挺好么？”
王杰希皱了皱眉，注意到了喻文州话语里称呼的微妙转变，而方士谦则立刻一脸“我就知道”和“你看看你”的表情盯着他。
“战争毕竟是个庞杂的大概念，涉及的刺激点很多，如果之后王队的身体状况真的有了新变化，是不是也会有利于进一步的诊断和治疗呢？”喻文州接着讲。
“就你会说漂亮话。”方士谦一点不给他面子，“被窝里合计好了这会儿就互相垫台阶是么？如果他在军演现场掉线，安全怎么保证？造成的影响又怎么收场？”
王杰希的目光在莫名针锋相对的二人身上晃过，一直置身事外的大脑回路清奇地觉得这一幕仿佛二位监护人吵架，脸虽板着但心里不由自得其乐了起来。
“医疗署不是有各种紧急备案么？”喻文州的语气软了下来，“而且不是荷枪实弹，应该不会有大事。后续影响方面，联盟这边我可以处理，微草的话王队自己就能摆平了吧。”
“行。”方士谦似乎是放弃了又似乎是被王杰希隔岸观火的态度气到说不出话，对着他道，“不要指望我去那些假烟假炮里捞你，还有如果你之后明显恶化了，就自己在你那间病房里待着，别来敲我诊室的门。”
方士谦讲完这句，双手插在口袋里转头就走，碰上喻文州的精神结界时冷哼了声，尖锐的精神力凝如薄刃，白光瞬间划开一道口子，他脚步无丝毫停顿，便从那撕开的缝隙里踏了出去。

“哎呦。”
方士谦刚拐过死胡同的入口，喻文州就半真半假的捂了捂胸。
“你没事吧？”王杰希随口问，“看到他要走撤了不就是。”
“呐，前辈发脾气，我们这些后辈就受着呗。”喻文州笑，“方神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很爱你啊。”喻文州震声。
“得了吧……”王杰希无语，但双手架在膝盖上十根手指互相攥了攥又道，“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是？但爱我的人很多，我习惯了。”
“呵……”喻文州本想笑，但却像是被呛了一下咳个不停，王杰希就从方才坐的地方跳下来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拍了会儿就又道：
“其实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咳……什么？”
“他生气的点并不在于我硬要去带队或者重新摸那些枪炮弹药。他只是觉得我明知道这些会对自己有影响却毫不在乎，是‘很没有求生欲’的体现吧。”王杰希说。
“那你有么？求生欲？”喻文州问。
“我不知道，应该是有的。”王杰希摊手，“被异族包围的时候、身负重伤的时候、甚至包括知道自己得了重病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就放弃。”
“但这不一样。”喻文州说，“我不懂医，但我对精神力多少有点见解，所以我赞成方前辈的观点。讲到‘欲望’两个字，看的主要是精神力波动的强烈程度，即使是你方才说的几个情况，我觉得激励着你的核心动力也从来不是对自己生命的珍惜，这就是问题所在。”
“……”
王杰希无语，正要解释什么，却听喻文州接着道：“不过这不是我想要说的……”
“我方才没有挑明，因为不知道是否方便，或者是否合适讲出来……”喻文州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才说，“我说你潜意识里想做这件事，不是指带着微草的小朋友去军演。而是战场本身使你兴奋，我能感觉到你并不恐惧回到硝烟之中，相反，你怀念它……杰希，这是为什么？”

王杰希怔住，迎着喻文州极深而明察秋毫的一双眼，只觉他就要被他抽丝剥茧，直到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赤裸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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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车开出去老远，王杰希才打破了沉默，他轻轻嗯着沉吟了一声，喻文州觉得这是在示意二人应该开始对话了。
科技进步到今天，作为交通工具的私家车辆早就不需要手动驾驶，喻文州坐在一旁给王杰希递上一杯之前囤在车里的速溶咖啡，倒是先开了口: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属于锅碗瓢盆的生活，这又不是一种错误，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你是在道歉？"没料到话题走向的王杰希挑眉。
“我是在解释。”喻文州笑道，“但如果你一直不说话是因为生气了，那我就是在道歉。”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说我没觉得被冒犯，因为这就是事实。
喻文州望着他，突然开口问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杰希就是训练营出身吧？你几岁入营的？”
“十一岁。”王杰希说，“两年民兵的基础训练都没结束，我就觉醒了。因为潜质好，军区分立的时候被林队点名带到微草，刚到十五岁够到能上前线的年龄要求，就再没退下来过。”
“真厉害。”喻文州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十五岁我还在训练营下属的预备营里种白薯。”
王杰希笑了声，原本聊到这里他是应该礼节性捧一句如今全联盟的总参大人的，但却因为整个人都闷闷的而没了心情。他把身边的玻璃降了下来，漏进几缕自由的清风。
“文州，你有没有受过很重的伤？”他问身边人。
“看怎么定义很重了。”喻文州轻快道，“和你们哨兵动辄四肢折断腹部洞穿是比不了的，大多数是精神损伤。要说离小命不保最近的，就是你和少天从辐射井里把我捞回来那次了。”

王杰希哦了声，他当然也记得当时的情况。那次原本只是微草和蓝雨联合作战中途的一个清障工作，蓝雨在行军途中发现异种虫孵化后留下的一个辐射井，最初的探测评级很低，是随手就可以净化的程度。当时喻文州和蓝雨的补给队在一起，离那边最近，他就点了几个蓝雨的小哨兵跟着自己去清理。
没想到一队人下到洞穴底端时，原本应该处于废弃安眠状态的虫穴突然暴动，喻文州才发觉上层的虫洞只是掩饰，地层之下还藏着一个正在疯狂孵化的辐射井。变异幼虫的层层低鸣瞬间就将队中两个小哨兵的精神力击到粉碎，只剩骤然倒地的身躯等待肉体的死亡。饶是镇定如蓝雨队长也有一瞬间的慌乱，他原本只是跟队行军，没有同任何哨兵搭载精神联系，只得凝聚出自己精神力的幻影堪堪压制住整群蠢蠢欲动的异种虫和孵化到一半的虫卵，还勉强分出一点力量保护起剩下的几个小哨兵，说你们快跑，去有信号的地方求援。
人类的精神力是异种虫最爱的食物，喻文州凭借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压制过久，等到蓝雨的几个小哨兵跑出一点距离时，他就已经大脑如遭针扎，精神力行将溃散了。但喻文州能爬到队长的位置，依靠的就是危急时刻的冷静和算计，要别人先跑并不是要牺牲自己，更多还是因为有存活的把握。撤掉肆意挥霍的精神压制之后，他用反向的精神牢笼将自己禁锢在一个入口狭窄的虫房中，释放出恰到好处的气息，以身为饵，引得自地底涌出的幼虫蜂拥着朝他的方向挤来。同时右手抽出随身的精钢短匕，左手持枪，将循着诱惑挤过洞口的幼虫逐个击杀。
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喻文州能吸引这群暴动的虫子不倾巢而出以致再次疯狂繁殖，却越来越抵抗不了因为渴求他的精神力而不顾一切贴近他的恶心生物。按照他的估计，求救信号发出，最多一昼夜时间，王杰希和黄少天总有一个人能够赶到。但分秒都不能松懈的战斗扭曲了身体对时间的掌握，喻文州在越来越艰难的支撑中受了好几处外伤，渐渐的精神力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王杰希清晰记得他爬过如山堆起的虫群尸体见到喻文州时的景象。黄少天和蓝雨核心已经先他一步到达，一队哨兵围成向外的防护圈，而身在正中的黄少天抱着浑身鲜血和酸腐粘液的一个人，哨兵的精神力如拉满的弓弦，伴随着犹如实体的凛冽杀意。一旁蓝雨的队医徐景熙跪在地上，难掩焦急地说身上没有致命伤，但是精神力快暴走了。
喻文州这样的向导很少正面对敌，因此那是王杰希唯一一次见到他狼狈成那个样子。黄少天把人半扶起来，右手抵在喻文州胸间修复着不停出现的精神裂隙，向导的头垂着毫无意识的样子，只余下周身精神力翻涌如风浪滔天的深海，那双平常总是笑眯眯的眼睛被刘海遮了一半，杀红了的双眼里尽是逼人的血色。

“是不太一样，那次你人都已经不清醒了。”当年的场景在脑海中飞速略过，王杰希倒是莫名生出了点先前都没有的心疼感。
“我说的是那种，清晰知道自己伤得很重，精神都像有一半已经被抽出来，能看见自己破碎的身体和周围抢救你的人，只要你和他们挥挥手，就不用再回到除了疼痛以外没有其他感知的肉体里去。”
喻文州没接他的话，只是安静地做出倾听的样子。
“在那种情况下，选择继续活着其实就是用衰弱的精神和自己想要解脱的肉体争夺最终的控制权，没有一些能吊命的牵绊，或者说你们天天念叨的求生欲，是根本不可能获得胜利的。”

运输工具驶入了喻文州家的停靠点，双侧车门自动向上打开，王杰希叹了口气就要起身，喻文州却轻点了一下旁边的控制板。车门合上，内里座位变换调整，甚至连靠背都放低了一点，好让正襟危坐一样的哨兵能靠着放松一些。
“回去说也一样的。”王杰希倒是笑了。
“没事你讲吧，我听着呢。”喻文州说，有种直觉告诉他，此时如果放王杰希下了车，他再听到对方这样的剖白，就是打过折扣的了。
“……也没什么。”王杰希放任自己瘫了下来，“我几乎从懂事起受到的教育，就是为了和平***自己的一切，其实S级的哨兵又有哪个不是呢？我们啊，就是一群心甘情愿的战争机器罢了。”
“所以当我从病房中醒过来，被通知战争已经结束了，我曾经以为自己要追求一辈子的目标在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完成了……”
“文州，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没有高兴的感觉的，反而更多是一种荒诞和不知所措……”
喻文州抓住了他的手腕，王杰希愣了下，转而故作轻松道，“哈……你会教育我么？”
“这没什么，我能理解。”喻文州说着，深黑的双眼映着车辆控制台的点点荧光。
“但这是不对的。”王杰希叹道，“我自己知道。”
“后来可能是因为我状态一直不太好，医疗署上报了联盟，冯老头居然派叶修来和我谈心，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喻文州很配合地笑了起来，说不会呀，我觉得挺合适的。

冰雪消融后的春天，和平年代的到来让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走廊上的脚步声十分清晰，而王杰希的精神力早就感知了来人，皱着眉将刚换的轻薄被单盖在身上，在叶修推开他病房门时看也不看他，只是问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被包成了丑粽子，哥来观摩一下。”叶修笑着拉了凳子坐在旁边。
“我昏迷的时候难道你没见过？”王杰希大半个身体不能动，眼睛都懒得转。
“那时候你不能讲话，多不好玩。”叶修说。
王杰希躺着不动，过了会儿问：“你不抽烟了？”
“这不挺敏锐的么？”叶修说，“怎么医疗署上交的报告里说你精神力不稳定，病情和脾气都反复无常。”
王杰希闷在被子下面，心道我每天安安静静躺着哪里有脾气，忍不住转头看向来探望的男人，对上那双总是通透又揶揄的眼睛，才知道对方是在洗刷自己。
“怎么不抽烟了？”他问。
“没快感了。”叶修继续逗他。
王杰希不说话了，过了会儿问：“叶修，你原来有没有过什么人生理想？”
“宇宙和平，人类进步。”叶修不假思索地回答。
王杰希不知作何表情，但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就是真的，于是他张了张口，声音滞涩的说：“是么？我原来也……”
“你也什么也，哥的境界一般人是达不到的。”叶修却打断了他，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过了会儿才说，“大眼儿，你的理想就是战死沙场，你没想过其他的可能。”

时间在王杰希似乎无止尽的沉默中流逝着，哨兵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安静。叶修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毫无感情地将上面列着的联盟战后安排、微草现状和一些杂七杂八被叮嘱要告知的事交代给了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人。
窗外的鸟鸣声伴随着叶修怎么听都不太正经的腔调，直到男人念完站起身，将两张卷成桶状的告知书放在王杰希的病床边。
“最后三件事。第一，你在决策委员会的事务全部暂停，恢复时间待定。顺便一提，除了唐昊和孙翔两个愣头青还和你一样在医院躺着，停你职的议题获得了全部17票赞成，十分难得。”
“第二，微草的最高调度权由许斌代执，你们小高太子最后一战时表现亮眼，联盟颁发特别功勋并建议军区予以升职加薪，位同副队长，晋升签报哥和文州联合署名抵了你的最终意见，已经过完了，你现在提反对只能递交特殊申请上会。”
“第三，喻文州同志目前在代冯老头处理内务，估计黑锅跑不掉了，你从这儿出去之后要对人家尊重一点，官大一级压死人。”
王杰希听完，意识到叶修这是准备走了，只轻声说：“知道了，走好不送。”
“责任担久了，走得都是别人指的路，放下来的时候难免没有方向，这很正常。不如就原地坐下，好好想想自己。”叶修最后说着，声音难得一见的认真，“哥走了，你赶紧好起来。”

“我……”王杰希向喻文州平静地叙述了当天的事，踌躇了一下才开口，“与其说联盟和微草需要我，不如说我需要着这份需要，我是不是……”
“没有，不是。”喻文州淡淡说着，“你做到过的许多事，是我们多数人都做不到的。”
“说起那次辐射井的事，我后来听说当时必须由你或者少天背我出去，因为其他人的精神力根本压不住我的失控。放在任何人来看，蓝雨任务出现了失误，你带我撤离少天收拾残局都是最符合常理的选择。但他们说你以联合作战总指挥的身份命令要求蓝雨全队撤出，自己带着微草留了下来。”
“那不算什么，你一人支撑虽然很凶险，但不论是我或黄少天，在有人辅助的情况下都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不存在危险。”王杰希愣了下，解释道。
“重点不在于此，我说的是你的思维逻辑。”喻文州笑了笑，似乎是想要缓解二人话题的严肃感，“微草王队总是将下属、同伴、其他人放在自己之前，并不是因为你将自我价值托付在外物之上，而仅仅是因为我们多数人没能有你的勇敢和毫无保留。”
王杰希尚还没时间想别的，耳朵先红了起来，他有点不习惯被这样直白的夸奖。而喻文州将咖啡纸杯扔进了车厢的碎物机里，拍了拍手，轻松道：
“你不要想太多，就当自己只是没习惯‘有所保留’就好了，遇事先想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没那么难。”
王杰希盯着喻文州弯着的眼睛下面的两片青色，不动声色吐槽了对方的半斤八两，但心底还是因为倾诉和喻文州的宽慰而微微发热，于是他点了点头，像是承诺什么一样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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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和他人敞开心扉促膝长谈，往往都能推动关系更进一步，足够让普通朋友到挚友，萍水相逢到相交莫逆。因此虽然王杰希很难定义他和喻文州此时的关系，但当他们各自关上车门，回到暖光灯已经智能亮起的别墅里时，他依然直觉他和喻文州之间的氛围不太一样了。
王杰希先前从来没将他的困惑、挣扎和一些堪称负面的想法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总想将他的病当做精神病研究的方士谦，他觉得他足以自己消化这些。不过今日能平铺直叙讲给另一人听的感觉也意外的不错，尤其喻文州的反应极大的安抚了王杰希隐藏的忧虑，对方没有紧张他的精神状况或者刨根究底的剖析他，就只是安慰了两句，并且表达了恰到好处的理解和支持，让这个话题成为了他们聊过的无数话题中的一个，安稳地留在了车库里，这让王杰希轻松了很多。

之后的几天，他和喻文州又回到了各自睡各自屋的室友模式，只是王杰希某日从外面回来，发现自己书桌上的鱼缸被喻文州换了个有水草盆景的大缸子，而先前精神体幻化的那只小蓝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蓝鳍鱼，原住民有了同伴又有大房子，整条鱼挥舞着鱼鳍，几乎显得容光焕发。

“谢谢啊。你那么忙还惦记着我的小事。”王杰希在客厅遇到喻文州，连忙道谢一句。
喻文州茫然了一下，但也很快知道他在说买鱼的事，连忙摆手说杰希你也太客气了。
“最近都在跑微草？”他问。
“嗯，要带队训练，肯定要过去的。”王杰希道。
喻文州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问：“方便么？要不要车借你开，或者你赶紧申请一辆，车库还有地方。”
王杰希正从餐桌上的一个纸袋子里往外抓烧鸭吃，摇头说不用了，真有需要开你的就是。
“王队也太给联盟省钱了。”喻文州笑着，“我听说战后你就申请了一间单人公寓，别的什么都没要。统计需求的部门报到冯主席那里，他老人家都要求找你重新核实一遍。”
王杰希很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又环顾了一圈喻文州的私宅，笑道：“当时没想那么多，觉得一个人有张床够住就行了，但是看到你这么骄奢淫逸，我也觉得自己可过得太苦了，说出去丢微草的人。”
喻文州顺势就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坐下在餐桌旁，分享了王杰希带回来的食物之后点评道：“都说微草食堂的烧鸭好吃，我怎么觉得也就一般般。”
“过去那是和压缩食品比，现在当然称不上好了。”王杰希道，又指了指打包好的一份，“而且这不主要是惹了医生生气，要带着追忆往昔的情怀才好赔礼道歉。”
喻文州哈哈笑道：“我听说你刚参军时和方前辈很不对付，我以为这种程度的拌嘴应当只是小打小闹。”
“不一样，风水轮流转。”王杰希也笑着说，“过去在战场上，谁受伤谁是大爷。现在和平了，谁能治病谁是大爷。”

好在大爷归大爷，王杰希这么多年也摸清了某人的嘴硬心软。他隔日去总医院复查时，虽然方士谦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但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用于行贿的烧鸭并认真帮他做了检查。
“指标有点下降，但属于正常病程。”方士谦故意板着脸都没能阻止担忧的皱眉，“什么时候军演？”
王杰希心道公告都发出去那么久了，这会儿还装不知道可太别扭了。但还是乖乖道，“4月6日到10日。”
方士谦在王杰希的病例前皱起了眉毛，似乎在推演什么，最后闷道：“最后两天你小心点。我和张新杰叮嘱过了……问题不大，别太担心。”
王杰希心里一软，总觉得方士谦最后八个字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但王杰希面上纹丝不动，只淡淡说了个好字，给足了某人面子。
看方士谦抿着嘴像是没下文了，王杰希原本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喻文州这个人……”方士谦突然又开了口，“……一身传销组织头目的气质，精神力的同化性也很强，对谁都是春风化雨，你……有些事要自己多想清楚。”
“哈？”王杰希分外不解。方士谦从来不是个说话拐弯的人，表达一向直接，在微草的时候拍桌摔门指着鼻子骂人什么都干过。这会儿突然语焉不详地来这么一句，他完全不知道对方这是要说什么。
“哈什么哈？”方士谦毛了，王杰希感觉他压抑了半个小时的暴躁值已经爆表，“我是说你别被蓝雨的狐狸勾走了魂，结果人家没那个意思。放在先前你活蹦乱跳的时候爱怎么作死我不管你，但是现在你精神脆弱，爸爸怕你受不得这种打击。”
“哈？”王杰希觉得方士谦可能需要给自己检查一下臆想症。
“我走了。”他漠然道别，十分干脆地关上了门。

联盟军演的场地在B区向东的沿海，因此之后一段时间陆陆续续就有队伍进驻到了附近。联盟总部周边偶遇老熟人的机会多了很多，王杰希虽然被停了职，但训练之余也有事没事会过去转转，在总部食堂蹭顿饭之类的。
喻文州一直都像个上班族一样早出晚归，可如果王杰希到了联盟总部，因为他们的联结在较近的空间距离里要发生反应，总被嘲笑日理万机的人就会感应到，然后找各种理由来和他说两句话，或者一起坐在食堂吃一顿简餐。
端着餐盘又面对面吃饭的时候，王杰希总难免想起他们收到结合通知书的那天，他最开始以为只是与喻文州巧遇在了打饭窗口，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这种层级的结合不知要走多少审批，喻文州肯定早他一步知道结果了。而以喻文州的行事作风，专门把自己送到王杰希眼前，大概也是提前进入了角色，不让他难堪。

说来也是太无聊了，只因为方士谦“过度敏感加护短”的提醒，王杰希没忍住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喻文州几天。在他们结合之前，王杰希对于喻文州本人的了解远没有对于蓝雨队长的了解多。他印象中的喻文州多是运筹帷幄坐镇后方的样子，一起讨论战事时冷静又敏锐，偶尔众人围在一起苦中作乐互相调侃，喻文州也都很有节制，比起军人更像是个贵族。
这大约是喻文州能够迅速转变自己角色的重要原因，王杰希想。他们这些刀尖舔血的人突然回归生活，多少都有些不适应，可喻文州转头就投入了新的工作中，似乎剥离掉他作为向导的强大能力，他也可以依靠头脑变成一个出色的文职人员。
王杰希默默观察了他和冯主席通讯时的彬彬有礼、和同僚的谈笑风生、接待远道而来的各位队长时的细致周全，到最后不得不承认喻文州确实对谁都有礼有节，能游刃有余地做好下属、同事或朋友。

“在想什么？”喻文州又在往他的盘子里夹肉，王杰希埋头扒了两口饭，心道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不够吃可以多打一份的。总部食堂的阿姨每次给他们这些队长打饭都恨不得整锅盛进盘子，像是生怕他们在前线受得伤补不回来。
“没什么。”他说，优先吃掉了喻文州夹过来的那块。
“你这几天总是在观察我。想看什么？”喻文州轻描淡写，但还是有些困惑地追问，“……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呀。”
“我以为你已经偷偷摸摸用精神联结了解过了。”王杰希道，他自己没有掩饰，也没有建立屏障，想来以喻文州的能力即使不能准确了解他的想法，猜个大概也不难。
“我以为这是你的隐私。”喻文州笑，“而且天天琢磨魔术师在想什么，那可比无数的公文更让人费心。”
“我之前有个问题想问你……”王杰希坦然道，但具体的内容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又滑回了腹中，“……现在我有答案了，所以不用了。”
他继续扫荡自己的三菜一汤，无视了喻文州稍稍眯起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想问：喻文州，喻文州，你对我有没有点不同？
但他有答案，他对喻文州来说是结合了的哨兵，身患麻烦疾病的好朋友，他当然要待他与常人不同。可王杰希戳了戳自己汤里的煎蛋，烦躁的想但这似乎也不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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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时间进入4月，和平年代的春天像是比先前的每一个都来得更早，花期在春日的树赶着压着聚在一起开了花，风一吹过就飘起一片粉粉白白的雨。
喻文州在三月底的一个清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从卧室的衣帽间里取出深蓝色的队长制服。王杰希正趴在他的床上一丝不挂地侧躺着和他说话，在看到他的队服时愣了下问道：
“不是黄少天带队么？我以为你只在总控那边坐镇。”
“是少天带队。”喻文州笑了笑，满怀感情的仔细叠起自己的制服装在箱子里，“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怕我们两个人欺负你一个？”
“呵…就没怕过。”王杰希道。
“这种时候要表明立场。我在哪里不重要，我的心始终属于蓝雨。”喻文州的语气像在发表战前动员。
“哦。”王杰希冷漠。
“你什么时候动身？”喻文州没理会他。
“两天后吧。”王杰希说，“微草是红队，就从总控那边出发，我们演习前应该还会见一面。”
“你很期待？”喻文州笑着问。
“你想多了，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王杰希说。

喻文州走的时候王杰希开车送他去和本次军演的一众后勤保障人员汇合，在约定的出发点看到叉着腿坐在行李箱上的叶修，一身松垮垮的运动服，彻底掩盖了联盟首席哨兵平日里本就匮乏的侵略感。
“呦，文州，老王。”叶修和二人打招呼，笑眯道，“有家室的人就是幸福啊，出双入对的。”
“都是联盟分配的好，你也可以申请啊，就说自己吃什么都不香，要求联盟分配一个好看的向导下饭。”王杰希靠在车边回道。他倒也不至于为了喻文州鞍前马后，双手插兜看着喻文州自己拎了大箱子下来，向着叶修随意敬了一礼。
“老王你都不帮帮人家，怎么当保镖的？我们文州为了你那可是……”面对喻文州周到的礼节，叶修只是微一点头就继续调侃。
“叶神……”喻文州突然打断了他，转了眼睛却是说，“主席来了。”
叶修蹬着行李箱转身，正看到冯宪君在两个小哨兵的陪同下往这边走。他们这些人再不拘小节，军旅出身也还是上下有别，叶修也拍了拍衣角站了起来，只是问候行李的动作相当的敷衍了事。
现任联盟主席的头顶发量似是无法拯救了，这会儿罕见地戴起了帽子。他是彻底的政界出身，本身虽也是向导但评级很低，好在这么多年简政放权，对下也是关怀兼听，倒是一直很受这些动辄鸡飞狗跳的军区长们尊重。
“看到你们三个这样聚在一起，我很欣慰啊。”冯宪君一一同三人点了头，又朝王杰希笑道，“杰希看起来也好了很多，之前抢救的时候，可把大家都担心坏了。我听说你后遗症有些严重？现在控制的怎么样了？”
“一点小毛病，不碍事。”王杰希道。
“你们啊，过去伤得再重也什么都说是小伤。”冯宪君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不是小事，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提。”
他转了身看到喻文州，笑着却是先问了黄少天的近况，得到了一切都好的答复。喻文州一直很受冯宪君重用，战争后期他的内政职级就一提再提，最后一路做到总参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要被培养成接班人了。因此他和冯宪君的关系难免就比叶修王杰希他们都近了不少。
“你们……”现任主席和蔼的目光在喻文州和王杰希身上来回飘过，笑眯眯地问，“在一起还习惯么？”
饶是喻文州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上司这么直白的八卦，面上的笑容都有一瞬间的暂停，王杰希更是觉得自己后颈发热。
“文州出个门老王都要开车来送。我看他们习惯的很。”叶修在一边插起了话，“联盟啥时候给我分配一个对象呢？”
“都已经是和平年代了，一个个还都要我操心？”冯宪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自己座下的首席。
“我和杰希挺好的，相处很融洽。”喻文州温温说着就想揭过这个话题。
“你们觉得好就好，联盟决策都是从利益出发，就怕没照顾上你们自己的感情。我先前还担心你们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冯宪君一副体恤又慈祥的样子，“战争时期也就罢了，现在和平了，还是希望大家都能过上顺心的日子。你们关系也好，只要不是太为难，感情嘛，都是可以培养的。”
“呃……谢谢主席关心，您多虑了。”王杰希有些尴尬，低眼瞄着喻文州，后者依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和他目光相接时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倒是轻松又愉快。

送走了喻文州，王杰希带着微草参加演习的五百多人做了最后的训练部署，就也开始准备动身。
B区总部这边共有三个军区，因为离演习地点较近，都是最晚出发的。按照联盟安排，各队队长级的两人一人带队，另一人就负责在总控这边做自己军区的联络和对内的实况分析。哨兵和向导的分化一向是僧多粥少，能做到队长级的大向导从来都是稀缺资源，微草建队以来也就出了方士谦一人，之后和王杰希搭档的邓复升和许斌也都是哨兵。
也因为如此，大向导们的结合从来都被视为一种战略储备，再加上向导大多坐镇后方，没有哨兵那么容易折损，即使伤退一线也依然有其价值，所以大向导们的结合权基本也都收归了联盟，作为一种不人道的战略储备被控制着，甚至别说队长级别的向导了，就算是普通层级，也多得是有结合经历但哨兵阵亡后就被洗掉结合重新分配的。
所以像叶修那样调侃说要联盟分配对象也不是信口胡说，如果他真的和哪个向导看对了眼，肯定是需要审批通过的。

王杰希在镜子面前扣上微草军服的风纪扣，将自己的脖颈下半全部包裹在黑色的领子里。他突然想到按照联盟的一贯做法，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喻文州和他的联结肯定是要被洗掉回归自由的状态，而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如果他这次又逃过一劫，原本也是没准备以后就这么和喻文州绑定在一起的。但他现在看着镜子中他很熟悉的、一身戎装的身影，忽就觉得自己其实挺不错，也许如果能有机会、如果喻文州愿意……
可他将自己的帽子正了正，闭上双眼又定定睁开，不知道自己琢磨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训练营的孩子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最多跟着在后勤做过一些杂事。王杰希在运输的轨道交通中想起喻文州说自己在训练营的预备营种白薯，脑海中浮现出画面，忽就笑了出来。许斌坐在他对面，原本正看着些演习以及指导如何将这次演习直播给队内学习的资料，被王杰希这一笑打断了思路，不由有些好奇地望过来。
“没事，想起点别的事。”王杰希摆手。
许斌原本是三零一队里杨聪的副手，在邓复升受伤退伍后调任来的微草。王杰希和他搭档时间不算久，两人相处虽然融洽，但毕竟没有多年战友情谊，彼此还是要客气许多。
“现在运输方便了好多。”许斌也没深究，像是要找点话题一样感慨了起来。“刚刚在三零一转正的时候，急行军都是集装箱拉着走，哪里能像这样舒服坐个座位。”
“你那时候也不是军区副首长啊。”王杰希笑道，“我和杨聪最早认识就是在联合作战的行军途中，两个训练营就被带出来的小跟班，对战场又恐惧又期待，彻夜聊废话，最后出发的时候还和对方说一定要活着回来。”
“哈哈哈。”许斌大笑了起来说，“聪哥总是一副一往无前的样子，其实挺怂的，如果不是军区长的担子挑了这么多年，估计能当个普通小兵才是他的理想。”
“责任这个事……”王杰希望着此时窗外飞驰而过的黄色花田淡淡笑道，“多数时候是不和你讲道理的啊。”
“我看孩子们这些天都还挺兴奋的。”王杰希很快又道，“训练三四年，让小朋友们觉得上战场是他们想要做的事，其实谁都不该想上战场的，包括我们。当个普通人，向往安全、惧怕死亡，才应该是一个人正常的诉求。”
许斌听他这样讲不禁呵呵笑了起来，王杰希问他笑什么，结果他性情温厚的副手悠悠道：“果然哨兵和向导之间是有同化效应的，感觉你和喻队住在一起久了，讲话的语气和风格都像了起来。让我想起聪哥之前总说自己不会讲话，声称每次都要提前学习‘蓝雨战前动员经典语句’，我看等喻总参光荣退休编写语录的时候，你刚才那句也可以加进去，毫无违和感。”

被许斌调侃了一番让王杰希一直有些面臊，虽然他明面上没表现出来，但还是在后续的路途中刻意回避了所有可能和喻文州扯上关系的话题。
等到了驻地，安排好手下的小兵们又赶着去开演习前最后的战术会议，王杰希却是在军演基地主楼的大厅里迎面撞上了喻文州。
喻文州真的穿了他的蓝雨队长制服，胳膊下夹着不知道什么文件在和联盟的一个文职人员讲事情。王杰希只斜瞄了他一眼，就觉之前被他们微草吐槽管道工人的蓝雨制服衬得喻文州满是英气，正在心底吐槽自己一定是受结合影响太多，却在下一秒觉得手腕一扯，回头却见喻文州拉住了他。
“抱歉稍等一下，我和王队说个事。”喻文州和他先前的对话对象说着。
王杰希正停下等着听他要说什么，没想到喻文州却是上前了一步，几乎是附耳在他面侧温道：“……开完会找一下我，要……嗯……你懂。”
王杰希一愣，可喻文州立刻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和刚才那个文职小妹说着正事走了。

王杰希觉得他不懂，首先他们离这么近真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完全可以通过联结传递，其次都凑上来了就没必要语焉不详地说着没有信息量的内容，可双重的怪异之后是他漏了一拍的心跳，胸膛有力的撞击告诉他，他是听懂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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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演习前的会议还算效率，王杰希听得漫不经心，深知除了最初的大方向外，后续细节战术都要靠临场。这次他们这一方的总战术交给了霸图的几个孩子，由号称是韩文清继承人的一个新兵带队，他们这些队长级在旁边听令行事，反而更多起的是监护的作用。

会到后期就开得乏味，而王杰希思绪纷杂游离，发言方零散的语句未进他脑袋，只是浑浑噩噩的听。混沌中喻文州方才在耳边的话和那人落在他皮肤上的呼吸慢慢占据了他的思维，精神力中犹有一只锚，很快不由自主地坠着连接了这栋楼中的另一人。
王杰希知道他从二层去了六层，陆续见了数十人，打了三个通讯电话，又独自下到三层，在尽头的房间里坐定，像是工作告一段落。至此他本就要回神，而连接的那边也恰在此时传来无奈的笑语，要他认真听会。

会是没什么可听的，王杰希消磨完最后的一点时光后就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

喻文州说要王杰希“找他”，实际上以他们的身体关系在一栋楼的距离内不过是驾轻就熟的接头。
王杰希敲着三楼尽头的房间门，门开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里面的人拖了进去，关门落锁精神结界张开，瞬间将这个私密空间与外界隔绝了彻底。

黄昏，无人走廊，反锁的办公室。
王杰希像是下一秒就被人压在一片夕阳柔红里，自己的影子贴在墙上，在身遭画出轮廓清晰的一圈。

“喻文州……你干什么？”他难免惊讶，问出声时惊觉那人的手已经伸进他的裤子，动作粗暴的包住他前端揉搓。
“我以为你会觉得有趣……”喻文州笑着在他耳边说，“正好我们时间不多，不如回忆一下曾经？”
他咬着王杰希的耳垂，吹着气称呼已经身份变化的对方：“这主意怎么样？……王队？”

这主意挺糟糕的。
王杰希双颊热烫，只觉自己这会儿分外想要脸。他确实曾经和喻文州在各种条件局限的情况下做爱搭建链接，为了快点完事甚至什么下流情话都说、什么勾引迎合都做。但那些记忆早就被隔离在炮火纷飞的另一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权宜之计。
而近几个月他们都是在家里，偶尔有情趣但大多中规中矩，安稳的、舒适的、像正常情侣一样做爱，喻文州极度体贴，甚至还不如他强势，一切的情事都似水到渠成，王杰希从未感觉过尴尬或为难，这让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模式。
可现在喻文州身穿一身蓝雨制服压着他，双手都已经要来解他的皮带，向导的精神压制不松不紧地罩着他，王杰希挣扎两下压住了喻文州的手，回头看到对方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来真的啊？”他问喻文州。
“嗯……你不愿意么？”喻文州依旧贴着他，胸膛抵着背让有力的心跳都一一传达，这种距离太近了，联结牵动着王杰希只觉血脉都跟着他律动。喻文州的胸膛离开了些许，停下了所有动作温道，“不喜欢就算了……我们可以回营地再说，我是单人间。”
“没有不喜欢，就是……有点突然。”王杰希埋起了自己的面庞，额头抵着墙，原本按在喻文州手上的双手反过来迅速解开了自己的裤子，在脱下去时还说道，“那就争取快一点完事吧，喻队。”

明明是过往再正常不过的称呼，此时叫出来却只剩下别样的滋味。王杰希的长裤被褪下后一路滑到了膝弯，露出结实又漂亮的大腿。喻文州一手分开他一手掐着他腿侧的肉，要他腰向后低一点。

这样的条件没什么前戏可言，但喻文州的手指绞进却裹着层熟悉的啫喱，王杰希清晰听到塑料包装被撕开又飘落在地上的声音，吸着身后入侵的指节，不由掩住了嘴角自然勾起的笑。
“做戏做全套啊，喻队。”他还有余裕调侃一句，得到一阵警告似的抠挖。

喻文州最终顶进来的时候王杰希眼前的夕阳一阵花白，坚硬的肉物直接顶着他的敏感点撞，带着昭然若揭的轻车熟路。他夹着后穴昏沉地记忆起过去碎片化的性爱中，喻文州总是要在顶进来时转着去找他，边在他耳边呼气边问他是不是这里。
“顶到你了么？”喻文州此时同样的声音就在耳边。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用再寻找了。
王杰希不住喘着，忍耐着敏感点上一下下精准又极致的侵犯，断断续续回答他，“呵……明知故问……”

王杰希无法判断他们过去是不是这样做爱的。
应当不是，他的记忆里没有喻文州的低喘，没有他手臂禁锢他腰胯的力度，没有隔着几层衣服都能传递出的来自另一具身体的暖意。他们之间一贯你来我往的对抗和战斗般激烈的性爱褪了色，留在脑海里的都是细碎的缠绵。
“哈……啊……”他自己的呻吟落在耳边，直白又大声，听得清每一丝颤动的尾音。没有任何的刻意，只是简单的宣泄就已经足够淫糜。喻文州也不讲他原先的那些下流话了，只抵着他咬着他的颈窝肆意挺身。
王杰希过往在这样的性爱中游离的精神似乎再冲不出肉体，只能随着喻文州一波波如浪潮般的精神冲击沉浮。他尚还朦胧想起他们做爱当是有目的的，可身上的穴孔贪婪吞吃着、精神力如丝如缕的彼此纠缠，同频律动相互迎合的身体合拍地厉害，仿佛生来就该是一体。

日光渐暮，方才炽烈的红早就只剩将要熄灭的沉色。王杰希依旧伏在墙上，喻文州的精液逆流向他的入口，一直塞着他的肉物已经退了出去，肉穴紧缩了几下，没让那些色情的东西流出来。
“说好的快一点？”
王杰希将额头的汗都擦在手背上，回头吐槽依旧搂着他的腰身的男人。他们做了挺久，王杰希一直支撑着二人动作的腿都有些发虚，喻文州甚至没让他痛痛快快的高潮，除了最开始的猛撞后就一直不温不火的蹭他，欺负着他的肉道来来回回直到他自己扭着腰主动去磨自己的腺体，又求他更狠的要他，才终于迎来灭顶的痉挛。
“今非昔比，忍不住要多享受一下嘛。”喻文州将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杰希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里，正要开口叫对方的名字。喻文州却偏头在他的嘴角留下了一个不带情欲的浅吻。
“一切平安。”
喻文州说着，双眼深深望着他，嘴里的话却像他们过往的每一次临时联结后的告别。
“你也是。”王杰希同样娴熟地接了下句，获得喻文州笑着说了句虽然不是很搭但好怀念哦。
二人的声音尽数落在尚未平息的轻喘声里，流程化的对话被渡上一层朦胧的温情，祝福与期望沉甸甸的，像是不再是一句客气而已。

“虽然演习是没什么风险的，不过联盟还是有针对你的专门备案……你放心？”
情事之后，喻文州整理好衣服坐在一边，开口就是交代正事。王杰希想着比起扒着墙做爱这种提起裤子就装没事人的风格，才更让他觉得熟悉。
“你在后三个字上犹豫了。”他说。
“因为我觉得你是对自己挺放心的，好像安慰这一句完全是多此一举。”喻文州笑道。
“也没有，我还是会担心的。毕竟小朋友们不知道，万一造成什么混乱影响了演习我也过意不去。”王杰希说，“不过我还真不想听到你这样提起，大概我确实缺乏做个病人的自觉吧。”
喻文州的眼睛眯了起来，未开灯的昏暗房间里，王杰希依旧能从那双黑眸中看到窗外将燃烬的日光。
“我也不愿意这样看你。”喻文州的声音依旧温和，“那换种说法好了，不论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感觉到你的，这样就可以放心了。”


王杰希进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安静地坐在悬崖边，脑海中是喻文州今日同他告别前说的话。
原本他是很喜欢这样独处的，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听松涛与风吹拂草地的声音。但自从他被迫规律性地被锁在这片精神领域中后，他就再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沉浸回自己的世界里。
图景中展现的时间受他自己的情绪操纵，并不与外界等同。此时他刚做完明日出发前的最后部署，回到营地中自己的帐篷时已经是繁星满天。可此时海风扑面，天地间尚是日落时的景象，整片海都被将沉的太阳染红，反射出粼粼的、耀眼的波光。

他的精神体在海岸线边散步，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梅花样的足迹，又被下一个稍大的浪头抚平。黑色的大猫踩着水，兴趣盎然又自得其乐。
这会儿喻文州没有在他身边，海中自然也不会有那只巨大而温顺的蓝鲸，只有一声又一声拍击着砂岩的海浪，冲刷出亘古不变的韵律，像是足以磨平这世间的一切苦难。

王杰希静静的随着风与浪的韵律呼吸，感受着同这一方世界血脉相通的联系。他手指抚过岩石缝中长起来的杂草，生命的气息弱小却顽强，这是他本源力量的起点，也曾经被他无度的挥霍过。
联盟的每个队长都各有各的特点，依赖技巧直觉或战术，而王杰希一直觉得自己的依凭就是精神力的本能。喻文州对他的有些理解并不正确，他确实有意放任自己奋不顾身，他一直觉得这是他的天赋或使命，独特的精神力核心支撑着他踏遍每一处战场，流血或受伤都比其他人恢复地更快，几次在濒死线上挣扎，意识清醒时他都没怀疑过自己终将痊愈。既然如此，多保护一些人、多承担一些责任，在他自己看来一直理所应当。

青绿的草叶被他掐断了半截，叼在嘴里晃着。可只要根茎还在，断裂的伤口迟早会复原，也许过两天再看，这株草就又完整了。
海风忽的大了起来，吹来充足的水分，虽是图景里王杰希都觉得口鼻湿润，若有咸味。来自喻文州精神力的海闹腾着，潮涨潮汐之间比原本王杰希更习惯的静谧丛林热闹很多。刚从沙滩上刨出一个海螺的黑豹被一个浪打湿了腿，对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龇着牙。
王杰希闭了闭眼，在这样生动的图景中却第一次没来由地恍惚想，一个人还是有点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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